魯邑人與楊庭宇是師生，同時也是極爲要好的朋友。之後，舞弊案發出來，魯邑人獲罪，楊庭宇卻從此青雲直上，代替魯邑人，進閣。

從現在查出來的一些蛛馬跡來看，正是楊閣老陷害了魯邑人。

紀曉棠自打進京，就沒有聽說過有魯邑人的員。

“那麼，魯邑人的結局怎樣？”紀曉棠問秦震。

此刻，秦震、祁佑年和紀二老爺都坐在景華堂的書房，跟紀曉棠講述案件最近的調查進度。

“還能怎樣！”紀二老爺苦笑了一聲。

科場舞弊案本就非同小可，而且當時還是新帝登基之後第一次開恩科，影響巨大。魯邑人被賜死，這還是看在他是三朝老臣，且是先帝留下的顧命大臣的緣故。魯邑人的家眷也被株連獲罪，魯家凡是年滿十二歲的男丁，全部被死，其餘婦孺則都被髮配到了嶺南。

如果是被髮配到北面的苦寒之地，或許有子強壯的還能茍且多活幾年，可嶺南之地瘴氣橫行，老弱婦孺發配到嶺南，還不等到地方，只怕命就沒了。

“顧命大臣，這樣的刑罰，未免太重了吧。”紀曉棠聽了這些話，不免也有些後背發寒。魯閣老一家，這樣就等於被滅族了。

“誰說不是。”紀二老爺就點頭。

然而當時這樣的刑罰，在隆慶帝那裡卻是說的過去的。所謂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且還事關天下的讀書人，這樣理，也是嚴肅法紀。

“除了魯閣老，還有其他涉案的人呢？”紀曉棠又問。

其他涉案的人員，還沒有魯閣老幸運，一律都被明正典刑，家眷的理則一同於魯閣老家。

即便是事已經過去多年，且沒有臨其境，紀曉棠也能覺到那些淋漓的鮮。

“大行皇帝突然駕崩。陛下登基等事都順順當當，偏在恩科上，開了這樣的殺戒。”紀曉棠的話說的平淡，然而若仔細聽。就能聽出話中含的意思來。

在座的都是瞭解紀曉棠的人，立刻就都會意了。

秦震就看了紀二老爺一眼。

紀二老爺起到了書房門口，一會的工夫就轉回來。

“家下服侍的人，都已經遠遠地支開了。”紀二老爺告訴秦震，如今門外看守的。就只有秦震的心腹了。

秦震點了點頭。

“曉棠，這裡說話，絕不會走風聲。你就把你所想的，都說出來吧。”

紀曉棠就笑了：“王爺這是要我拋磚引玉啊。我所能想到的，王爺和阿佑應該早都想到了吧。”

“曉棠可不要謙虛。我們先不說，只怕讓你先爲主，影響了你的判斷。我們都很想聽聽你的看法。”祁佑年就笑著說道。

在這個書房裡頭，無論是秦震，還是祁佑年，都將紀曉棠當做了和他們比肩的人。很多事上。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傾聽紀曉棠的分析和判斷。

“既然如此，那我就大膽地說一說。”紀曉棠見秦震和祁佑年態度誠懇，也就不再推。

紀曉棠的判斷很簡單，隆慶初年的科場舞弊案，應該是一次大清洗。

這樣的大清洗，就算楊閣老是破軍，掌握龐大的藏勢力，也是無法做到的。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

就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一位。

聽完紀曉棠的話，屋子裡立刻雀無聲。

秦震、祁佑年。連同紀二老爺臉上的笑容都在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曉棠說的不錯，我也是這樣懷疑的。”最後，還是秦震第一個開了口。

秦震這樣表態，祁佑年和紀二老爺纔跟著點頭。

這樣的話都說開了。就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了。

這種涉及皇家的事，知道的最多的，自然是秦震。

“當初，我就這樣懷疑了。”而當初看出來真相的，應該還不止秦震一個。但是大家卻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因爲他們若是要真相。在韓太后和隆慶帝看來，就等同於是要搶奪那張椅子，整個的大秦江山。

“他們主要想除去的，就是魯閣老吧。”紀曉棠問，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三朝老臣，先帝欽定的顧命大臣，就算是韓太后和隆慶帝，也不能說殺就殺。而能夠將魯閣老置於死地的，還不能是一般的罪行。

泄考題，恩科上行私舞弊，是唯一能夠讓魯閣老聲明掃地，讓韓太后和隆慶帝治他死罪的行爲。

“這樣看來，那場恩科並非是爲天下舉子開的，而是專爲魯閣老開的。”那場恩科，就是隆慶帝給魯閣老的催命符。

“陛下爲什麼一定要除掉魯閣老？”紀曉棠問。這句話，單單是問秦震的，“難道魯閣老屬意的儲君並不是陛下。”

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秦震臉上的表非常複雜，沉默了半晌纔回答了紀曉棠的話：“魯閣老與父皇私甚篤，然而卻與太后……並不十分和睦。”

事涉及到了韓太后，紀曉棠微微挑眉。當然，並沒有忽略另外一件事。

此刻說話的秦震，對先帝稱呼的是父皇，對韓太后則沒有稱呼母后。

太后兩個字，從秦震的口中說出來，似乎帶著森然的冷意。

一個是輔國的大臣，管的是朝政，一個是後宮的太后，母儀天下，管的是後宮的事務。而且，魯閣老還與先帝甚篤。他又怎麼會與韓太后“不十分和睦”呢？

這裡面，一定是很有文章了。

“是因爲太后干涉朝政嗎？”紀曉棠問。

在現在這已經並不是什麼了。雖然金鑾殿龍椅上坐的是隆慶帝，但是朝中的許多大事，沒有韓太后的懿旨，卻是解決不了的。

很多時候，奏摺送到隆慶帝跟前，隆慶帝看過了，還得韓太后再看過，蓋了太后的印才能作準。而更多的時候，奏摺直接送到後宮，隆慶帝本就不看。全由韓太后獨斷專行。

而在隆慶帝剛剛登基，也就是隆慶初年的時候，朝堂上的況還不是這樣的。

正是魯閣老等一干人死後，韓太后才真正地掌握了權柄。

秦震點了點頭：“……是的。”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的緣故？”紀曉棠察言觀，立刻看出秦震還有話沒有說出來。

“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麼？”秦震突然笑了，看著紀曉棠反問道。

紀曉棠與秦震對視片刻，就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已經肯定。秦震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沒有說。同時，也確定，就算是追問，秦震也是不會說的。起碼到目前爲止，秦震都不打算說。

紀曉棠並不認爲秦震是在有意瞞什麼。

秦震不說，自然有他的緣故。

想通了這些，紀曉棠也就不再追問秦震。等時機到了，就是不問，秦震也會說的。也或者，秦震永遠不說出來。對大家來說纔是好事。

“也就是說，當初的案子，背後最大的黑手，就是帝后。”所以那麼轟的案子，民間許多喊冤的，這麼多年來卻被的嚴嚴實實，本就沒人敢翻案。所以，就算以祁佑年的功勞，且有先前的約定，韓太后和隆慶帝還是不同意再查這個案子。

最後。即便是秦震出面，帝后迫於各方面的力，也只給了他們一個月的查案時間。

“這件事，其實並不是太后的主意。”秦震又告訴紀曉棠。

“王爺。怎麼這裡面還有別的？”紀曉棠問。

秦震點頭，說是的。

依韓太后的意思，是無論如何都不答應重新調查這件舊案的。但是隆慶帝卻點了頭。

這幾乎是隆慶帝登基之後，他們母子之間出現的第一次重大分歧，起碼就秦震所知道的來講，是這樣的。

“陛下同意大家重新調查這個案子啊……”

“一個月的期限。也是太后後來加上的。”秦震又說道。

看來這個決定，是韓太后和隆慶帝兩人之間互相妥協的結果。

帝后之間，似乎也並非是鐵板一塊。

紀曉棠對隆慶帝的印象十分淡薄，只是在那次進宮謝恩的時候，遠遠地瞧見了隆慶帝一眼。紀曉棠的印象中，隆慶帝是個材瘦高，臉蒼白的羸弱男人。

“曉棠，你在想什麼？”秦震見紀曉棠突然不說話，而是出了沉思的模樣，就問道。

紀曉棠立刻回過神來。

“這樣看來，豈不是無論我們怎樣調查，都不可能調查出結果來。”紀二老爺這個時候就說道，他有種深深的無力。

帝后是幕後的黑手，那些蒙冤屈的人，豈不是再也沒有了洗雪冤屈的希。

“爹爹不要太悲觀，我們當然會調查出結果來。那作的人，總是跑不了的。而且，這個人難免就沒有假公濟私……”

隆慶初年的科場舞弊案，朝廷清洗了一部分人，而那部分人的職，很快就被補上了。科場的舞弊案，與魯閣老一起蒙冤屈的還有許多舉子，那麼自然是有另一部分名不副實的舉子金榜題名。

這些，都是安人手的大好機會。

紀曉棠相信，韓太后一定借這個機會安了許多人，而楊庭宇……

“他安的人手，可不是單單是貪贓枉法。”以楊閣老暗中的份，他安的定然是謝氏反賊的人手。

秦震、祁佑年當然也都想到了這一點，並且深知其中的厲害。

“我已經拿到了當年會試榜上有名的人員名單……”秦震說道，這些人都要一一的排查，當然，還有當年那些填補了空缺的員們，也不能放過。

“有這樣一個名目，就算是太后和陛下，也不能姑息。”

大家都點頭。

能有這樣的結果，也算是告當年那些蒙冤屈的舉子了。

而楊閣老，即便是一定程度個做了替罪羊，也並不冤枉。

然而，這件案子畢竟已經過去多年，且因爲幕後人非同尋常，要找到能夠定楊閣老的罪行，而又不將帝后牽扯進去的證據。卻是千難萬難。

對於這一點，幾個人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並且制定了相應的對策。

隆慶九年四月，朝堂上風起雲涌。

繼兩位史彈劾楊閣老與民爭利。且有貪贓枉法之嫌後，連續數天，每到大小朝會，都會有史送上彈劾楊閣老的摺子。

一開始，他們還會連同彈劾一些別的員。可到了最後，就只剩下彈劾楊閣老的摺子了。

這些彈劾的摺子，表面上看，似乎並不足以搬倒楊閣老，甚至對楊閣老的危害也微乎其微，而在朝堂上，楊閣老也表現的很淡然。

只是回到自己閣老府的書房中，楊閣老表面的淡然就轟然崩塌。

或許其他人還沒有覺察到那些彈劾摺子的厲害之，但是作爲當事人的他卻再明白了。

比如說他佔據某山林，又比如說他收某員的賄賂。雖然就數額來說，相對於他如今的家和地位都不算什麼，但若仔細追究……

還是被發現了嗎？

楊閣老皺了眉頭。他本來熱衷於養生，面貌看著三四十歲的年紀，就在這短短數天之，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彷彿老了十多歲。

楊閣老坐在書案後皺眉沉思，就覺到一襲香風近，接著一雙溫溫的小手就到了他的太上。

被這雙小手在太上按了幾下，楊閣老舒服地了一聲。

“阿瑤……”楊閣老嘆息似地出了來人的名字。

“老爺。是爲了那些彈劾的摺子在煩惱？”鍾姨娘輕聲地問，“是些蒼蠅，雖然討厭，哪裡能傷的了老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