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夜的時候颳了一陣風，雖然天冷了一些，卻將天上的雲彩都颳走了，只剩下一片明空。紀曉棠呼吸著清冷的空氣，一擡頭，就能看見一明月，淡遠的銀河。

這樣的闊朗的天，這樣深的夜，讓人心中頓時生出空曠遼遠之。

紀曉棠就回憶起了他們一行人進京，在任安城外的那場夜狩。

夜正好，紀曉棠此刻毫無睏意，也就不急著回妍華堂，只在青石路上信步慢慢地走著。

錦兒和繡兒兩個在側隨行，前面領路的則是沈瑤，三個人手裡都提著燈籠，錦兒和繡兒提的都是小巧的琉璃宮燈，只有沈瑤提了一盞大紅的氣死風燈，將前路照的分外明亮。

“瑤兒，怎麼穿的這樣？”紀曉棠看了一眼沈瑤，見竟沒穿大裳，只在的夾襖外面穿了件秋香長的棉背心。

“姑娘，婢子不冷。”瑤兒聽見紀曉棠問，就回過頭來笑著答道。

“姑娘，你不知道，瑤兒這丫頭忒耐冷。”錦兒在一邊就笑道，“方纔婢子和繡兒姐姐在小茶房等著姑娘，知道姑娘一時半會不回去，小茶房地方就窄，就打發瑤兒這丫頭先回妍華堂。這丫頭偏就不回去，說萬一姑娘出來，沒給姑娘打燈籠怎麼行，就在外面廊下等了這半天的工夫，怎麼勸也不肯聽。”

“有這樣的事！”紀曉棠又看沈瑤。

夜中看不大清，而且沈瑤的臉本就有些發紅，畢竟還是寒冬的天氣。

“繡兒姐姐給找了件大裳，也不要，說穿著累贅，不如這樣輕便。”錦兒就又說道。

“婢子天生就不大怕冷，只是有些怕熱。”沈瑤笑著解釋，“婢子在廊下，走來走去地不停，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或許是因爲激紀曉棠，又對紀曉棠存著一份深深的仰慕，沈瑤自到了紀曉棠邊，就非常的勤快。就是紀曉棠用不到，還是會想法子到紀曉棠邊來，什麼事都願意做。

沈瑤讀過書，且心靈手巧，到手裡的事都做的很好，且從來不挑揀，也不拈輕怕重。

紀曉棠屋子裡這些服侍的人，包括程嬤嬤在，都因此很喜歡沈瑤。

“傻丫頭。”紀曉棠瞧著沈瑤就笑了，“你只是仗著年紀小，此刻不覺得什麼。以後再不許你這樣了。”

這樣說著，紀曉棠又吩咐繡兒，讓回去之後就另找一件大的裳來給沈瑤。

“婢子的份，可穿不得。”沈瑤忙就說道。

“有什麼穿不得，我和繡兒姐姐還穿呢，我有一件，還是二太太賞給我的。”錦兒就笑道。

“瑤兒，你若有什麼困難，儘管跟我說。”紀曉棠就說道，“是你弟弟那裡缺使用的了，還是你祖父那裡？”

“沒有。”沈瑤聽紀曉棠問的家人，忙就說不是。“琦兒跟著二老爺，什麼都不缺，還能唸書呢。祖父那邊……，婢子雖然有些擔心，但那是祖父的選擇。只要沒有戰，祖母應該就沒事。”

紀曉棠還是聽出來，沈瑤終究是掛念沈老的。

紀家進京，曾經問過沈老，要不要跟著。沈老不願意被紀家白白養著，然而他識文斷字，就是在前院做個賬房之類的差事，也足可以了。

然而沈老卻並不願意跟隨紀曉棠他們進京。

“沈老上雖然寸也無，但卻憂國憂民。這天下，還有許多像沈老這樣的人，他們雖然沒有居高位，做的卻是利國安民的事。”紀曉棠嘆道。

“祖父……”沈瑤言又止，扭過頭去繼續帶路，雙眼眼簾下垂，遮住了眼中比周圍夜更濃重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