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紀家在通州棄舟登岸,已經是冬月初的時候了。到了通州之後,紀家並沒有跟隨秦震一同進京,而是特意落後了一步。
京城的紀大老爺和紀大太太早就得到了消息,當紀曉棠扶著紀老太太到了岸上,就看見紀曉慕帶著一應車馬、從人迎接的隊伍。
紀曉慕是紀大老爺的長子,今年十七歲,已經考中了舉人,如今正在國子監讀書,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他曾經跟紀大老爺到清遠給紀老太爺奔喪,因此紀曉棠認得他。
紀大老爺這一房的幾個姊妹,紀曉棠也就只見過紀曉慕一個。
紀曉慕材頎長,面容白皙,相貌英俊,以紀曉棠來看,是長了一副典型的紀家人的模樣,然而紀老太太卻不這樣認爲。紀老太太說紀曉慕是完全隨了他的娘。
紀曉慕見了紀老太太,忙就上前來,也不顧地下如何,就在紀老太太的前跪下了。
“孫兒給祖母磕頭。”紀曉慕給紀老太太磕頭。
紀老太太就往紀曉慕的後看了看,跟在紀曉慕後的從人也跪了一大片。但紀老太太想找的,自然不是這些人。
沒看到想看到的人,紀老太太的臉就明顯地沉了下來。
紀老太太的子本就不大好,又不慣坐船,這些天煎熬的很,此刻到了通州,這裡的天氣又比清遠要乾冷許多。
許多的因素湊在一,紀老太太的和心都同樣糟糕。
“起來吧,”紀老太太懨懨地,“你爹孃打發你來接,是他們有心了。”
這話聽著就有些不像了。
紀曉慕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他自小就從沒在紀老太太邊養育過,又聽紀大太太說了許多紀老太太如何如何的話,心中對紀老太太就有些懼怕。雖爲長孫,本來該極爲寵。然而在紀老太太跟前卻不敢錯了半點兒規矩,更不用說仗著長孫的份撒撒癡了。
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還在後頭,別人也說不上話,紀曉棠自然不能就這樣看著。
“大堂兄請起來說話吧。祖母不慣坐船。子不大舒服,見了大堂兄本是高興的。可這樣冷的地,大堂兄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跪著,可不是讓祖母心疼?你再不起來,祖母可更要生氣了。”紀曉棠這樣說著。就讓紀曉蕓扶著紀老太太,上前去出手虛扶了紀曉慕一把。
紀曉慕忙又磕了一個頭,隨即站起,滿臉的笑容,心中著實激紀曉棠。
紀老太太當著下人的面給了他一個沒臉,而且話裡話外也有責備紀大老爺和紀大太太不孝的意思。
紀曉棠出面,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將這些尷尬都遮掩了過去,好像紀老太太不過是因爲心疼孫子,所以遷怒於兒子媳婦。米分飾出一片母慈子孝、其樂融融的和諧氣氛。
“祖母辛苦了。從這裡進京還有些路程,父親母親怕祖母路上顛簸,特意借了外祖父的車子來,倒是比一般馬車更舒適,還請祖母不要嫌棄。”
紀老太太看了看紀曉慕,又看了一眼紀曉棠。
紀曉棠就對紀老太太笑。
紀老太太輕輕地哼了一聲,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這個時候,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已經從後面趕了上來。紀曉慕看見紀二老爺,忙又迎上前去,給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行禮。
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看見紀曉慕都很高興。
“怎麼打發了你來。不怕耽誤了國子監的功課!有我和你嬸子照看著,只需派個悉路徑的管事來也就夠了。”紀二老爺就扶起紀曉慕來說道。
紀曉慕跟紀二老爺說話雖然同樣恭敬,可神態中就放鬆了許多。這對叔侄雖然也見面不多,但是很合得來。不錯。
“祖母和二叔、嬸子一家進京,侄子就該去清遠接著,如今這樣,已經是侄子懶了。二叔莫要在這樣說,讓侄子無地自容。……一兩天的功課不防事,以後跟二叔一住著。時時請教,好過在國子監。”紀曉慕就笑著道。
“不可如此說,國子監中都是當代大儒,你要仔細聽他們教導。”紀二老爺就道。
紀曉慕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衆人自不會在碼頭上久留,紀曉慕就請紀老太太上楊閣老的車子,紀老太太不肯。秦震給了紀家三輛馬車,到了通州,離京城這般近,紀二老爺就只留下一輛來,依舊給紀老太太坐了。
其餘衆人,就都坐了紀曉慕帶來的紀家的馬車,倒是將楊閣老的車子給閒置了。
“祖母坐慣了這車子,因此不想換,大堂兄不要多想。”紀曉棠見紀曉慕爲難的樣子,在上車之前就說了一句。
從通州到京城,都是順暢的道。車馬一路暢通無阻,等進了京城轉到糧衚衕,在馨華堂二門停下車,已經是將近日暮時分了。
紀曉棠扶著紀老太太下車,二門前花枝招展、錦繡叢中以紀大老爺爲首,已經是跪了一片。
“母親……”紀大老爺膝行兩步,口中喊著,眼圈卻早已經紅了。
紀老太太的眼睛了一下,扶在紀曉棠胳膊上的手也了。
“祖母……”紀曉棠低聲提醒紀老太太。方纔在通州碼頭,已經給了紀曉慕難看,如今到了馨華堂,再如此待紀大老爺和紀大太太就十分不妥。
紀老太太還是聽勸的,繃著的面孔終於就鬆了鬆。
紀大老爺已經膝行到紀老太太跟前,張開雙臂似乎想要抱紀老太太的。
紀老太太似乎被嚇到了,不安地往後退了兩步,還出一隻手做推拒之態。
紀大老爺張開的手臂就垂落下來,兩隻手按在地上,就給紀老太太磕頭。
“母親,想殺兒子了,嗚嗚嗚。”紀大老爺充沛,就落下淚來。
“你起來……吧。”紀老太太扶著紀曉棠的手臂,幾乎將一半子的重量都在了紀曉棠上。
紀老太太素來剛強,就是子不適。也難得如此。
母子見面,竟沒有許多話,不過紀大老爺一直哭,看場面也很人。紀老太太他起來。他也不肯。
紀二老爺趕到,才勉強將紀大老爺從地上扶起來。
“父親、母親,祖母和二叔一家遠路而來,尤其祖母最爲辛苦,子有些不適。父親母親該快請祖母和二叔、二嬸還有妹妹、弟弟們進屋暖和說話。”紀曉慕走上前來說道。
“正是這個道理。”紀大老爺就點頭。
紀大太太也點頭。一面用帕子拭眼角。跟紀大老爺一樣,紀大太太這一會也紅了眼圈。
衆人簇擁著進了二門,請紀老太太在茜華堂的廳中坐了上座,紀大老爺一家子這才又跪在地上,正式給紀老太太見禮。
紀曉棠這纔有機會仔細打量紀大老爺這一家子。
紀大老爺人到中年,材略微有些發福,但是還能看出年輕時英俊瀟灑的廓。紀大太太則是個裝扮的極華貴富麗的貌婦人。
因爲聽了許多關於紀大太太的傳聞,紀曉棠不由得多打量了紀大太太幾眼。紀大太太與紀大老爺同齡,然而皮白皙細膩,看著很顯年輕。就像三十出頭的年紀。
紀大太太不似紀曉棠見慣的北方子,倒是有幾分南方子的水秀。
若是客觀地評價,紀大太太自然稱得上是個人,但是這樣程度的貌,即便於紀曉棠也是常見的。傳說中將紀大老爺迷的神魂顛倒,看來並不僅僅是憑藉貌。
紀大老爺和紀大太太給紀老太太磕了頭,隨後就是紀曉慕和楊氏。
紀曉慕今年年初的親,楊氏比紀曉慕年長一歲,是楊閣老的孫,紀曉慕嫡親的表姐。
然後。便是紀曉蓮,紀曉薛和紀曉芹,都一一過來給紀老太太磕頭,
接下來。就是紀曉棠、紀曉蕓、長生給紀大老爺紀大太太見禮,然後紀曉慕等人見過叔叔、嬸嬸,
最後,就是姊妹們之間相見,互敘年齒。
男孫一邊,紀曉慕居長。二爺紀曉薛,長生行三。
孫這邊,是紀曉蓮年歲最長,然後是紀曉蕓,紀曉棠,最小的是紀曉芹,跟紀曉棠同歲,只是生日晚了兩個月,是九月末生的。
“……安排了宴席,給母親、二弟接風。”紀大老爺笑容可掬。
“一家人,不必講究這些虛禮。宴席什麼時候吃都可以,老太太一路勞乏,早些歇息更好。”紀二老爺就道。
“一切都依母親和二弟。”紀大老爺見紀老太太神怏怏,並沒什麼神,立刻就答應了。
說到歇息,就是紀大太太出來說話。
“知道老太太和二老爺一家要來,立刻就開始收拾。”紀大太太笑著說話,語音乾脆利落。“這茜華堂,自然是給母親居住。”
紀大老爺和紀大太太將中路的五進院落都讓了出來,讓紀老太太帶著紀二老爺一家子居住。他們自己則搬到東路的院落去居住。
“都已經打掃乾淨,換了老太太、二老爺、二太太和幾個侄喜的擺設。”紀大太太一直笑著,十分親切。
茜華堂是正房正堂,聽紀大太太說要將這茜華堂給住,紀老太太臉上不僅不見喜,反而有些著惱的樣子。
“我住不慣這裡。”紀老太太繃著臉說道。
進京之前,按照紀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另外置辦宅子居住,並不來紀大老爺這馨華堂。
然而,紀家在京城並沒有其他現的宅邸,且紀二老爺又勸紀老太太,若一家子去了,不往紀大老爺家住,反而去外面另尋宅子,這於於理都說不過去。
主要是,這樣做對紀大老爺的影響非常不好。
因爲早年間的事,紀大老爺有些不孝的名聲,若不是他背後有人彈維護,紀大老爺這早就坐不穩了。
如今紀老太太再這樣,擺明是說紀大老爺不孝。
紀二老爺爲了說服紀老太太,還說這樣做,也會讓外面人懷疑他們兄弟不合,就是對他自己也十分不利。
一家子再三的勸解。紀老太太才勉強答應來紀大老爺家住。
現在,紀老太太又說不住茜華堂,話說的直接,也並不遮掩臉上嫌棄的神。
紀大老爺呵呵笑著。一面卻向紀二老爺看去。
紀大太太垂下眼簾,遮掩去目中的銳利,等再次擡起眼簾,又時滿臉盈盈的笑意。
“老太太的意思,雖來了。卻只是來大哥大嫂的福,是不肯管事的。住在這裡,反而兩不便宜。”紀二老爺就道,“大哥大嫂本來怎樣,只依舊就好,另外尋兩個院子,我們陪同老太太住下就是。”
紀二老爺也並不打算住在中路的院落中。
“這怎麼使得。母親來了,家中一切自然母親做主。就是有眷來訪,母親出面見見,也是我臉上有。打胎提年紀輕。凡事還要母親指點著纔好。”紀大老爺說的熱切、自然。
紀大太太沒言語,只擡手翹著蘭花指用帕子了角,眼角餘在紀大老爺面上掃過,意味不明。
雙方這樣說了半晌,紀老太太一直不鬆口,紀二老爺又一直的勸,紀大老爺才半推半就地應了下來。
“母親的意思如此,我們做兒的也只能依從,只是心中不安。”
“大哥不必不安,這樣母親也自在。就是大哥的孝道了。”紀二老爺就道。
紀大老爺臉上的笑容就更加親切了:“二弟說的對。”
事就這樣定了下來,紀大老爺和紀大太太依舊居住在茜華堂,另外騰出東路的三進院落來給紀老太太、紀曉棠一家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