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玲瓏的出現, 激起了路嘉怡的斗志。
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憤怒過,過去對安玲瓏的怨恨在見到死不改的安玲瓏后,不可遏制地被激發出來。他怨恨過自己招惹安玲瓏, 他怨恨移別的安琳瑯和橫刀奪的周臨川,要說最怨恨的,必然是改變了他命運卻從來沒覺得錯的安玲瓏。
憑什麼可以這麼厚臉皮?真面目被拆穿被丟到這種鬼地方, 還能理直氣壯地繼續的行為?
路嘉怡終于舍得放下他那些麻痹心的書,睜眼看唓縣的百姓。
張楊氏的案子, 并不難查。
張家發生的事只要去到村子里,左鄰右舍一問就問出來。何況張旺仗著自己是營盤那邊的管事, 平日里在村子里行事很是霸道。一個村子就沒有他沒得罪過的人。但就像路嘉怡了解過的,張旺所在的村子整個村子是流放到唓縣之人的后代,在份上就低了當地百姓張旺一頭,更何況營盤那邊的王千總還十分護短。平日里哪怕被欺辱,也只有打落牙齒活吞。
如今縣老爺查到這里,明擺著就是要收拾張旺。有那深其害的村民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不僅將張旺害死親的事一五一十說了,連平日里張旺欺男霸的事也全抖出來。
路嘉怡沒想到一個小地方營盤的管事就敢如此猖狂, 這是覺得天高皇帝遠,唓縣沒有王法了嗎!
查張楊氏父親的案子就更簡單, 將唓縣游手好閑的油子一抓,嚴刑拷打一番。什麼話都招出來。張旺也沒那個本事讓油子們甘心為他遮掩,不僅把他對老丈人謀財害命的事捅出來, 連唓縣往日幾件無頭公案也給連藤帶地拽出來。
唓縣早在十年前就發生過不起同樣殺人越貨的案子, 但是縣城里空有案底,沒有線索。以前的縣令糊弄地查都沒查, 就以無頭公案論了。堆積在縣衙的書房里, 路嘉怡無事可做的時候翻過一兩次。
事過去多年, 縣衙又沒有相關的線索。那些被害的人至今還被存在唓縣遠郊的義莊。運氣不好的,直接被扔進葬崗尸骨都找不著了。路嘉怡原本沒打算管,但油子們一張,把張旺給賣的徹底。
路嘉怡氣憤之下,數罪并罰,直接將張旺判了個午后斬首示眾。
至于安玲瓏,哪怕沒有參與到張旺的命案中。但流放之人跟營盤管事私通,罪加一等,本來就沒有期限的流放,更淪落到苦勞死囚之中。路嘉怡看著撲到他腳下哭泣的安玲瓏,眼神中閃過怨毒。他不會讓輕易的死了,必須為做過的事長長久久地活著。
原本以為案子進展很順利,但路嘉怡委實沒想到唓縣的營盤千總還真的護短護到這個地步。為了一個欺男霸的張旺,還真的親自找到縣衙里來。
眼前的男子一千總的軍甲,長得虎背熊腰,黑紅的臉,半張臉被絡腮胡子遮蓋。碩大的鼻頭通紅,腫泡眼,此時靠在縣衙的會客廳椅子上,眼睛里時不時冒出兇。進了衙門,他腰間的佩刀也沒解。后站著同樣五大三的兩個士兵,那模樣像是路嘉怡不識抬舉,幾個人能沖上來把他砍了。
路嘉怡在門外看了一會兒,冷著臉走進來:“千總大人賞臉前來,路某有失遠迎,見諒。”
王千總本以為新來的縣會是個中年寒門書生。畢竟能被打發到這等地方為的,要麼是犯了大錯得罪了上峰,要麼是沒有背景。他打聽過新來的縣是今年剛中的傳臚。一個傳臚被打發到唓縣來當縣令,那自然只有是后者。
結果進來的是一個細皮的頭小伙兒,倒是詫異地揚起了眉頭:“路大人?”
路嘉怡朝他頷了頷首,冷著臉坐到主位。
王千總見他態度倨傲,本來還算好看的臉頓時就難看起來。他慢慢向椅背靠去,下揚了起來。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路嘉怡。面白無須,眉眼稚,看起來年紀不大。又看他一舉一有著一般人沒有的韻味,心里那線就慢慢地提了起來。
不過就算這不是個寒門子弟,能被打發到唓縣來,至說明了家族的不重視。
“聽說大人抓了我營盤的一個弟兄。”王千總在伍之前就是個街邊混混。當年為了混口飯吃才上了戰場。結果憑著運氣和一狠勁,從一個小兵慢慢就爬到了千總的位置。不過也因為出太差,又不識字,這個千總算是他能做到的最高的位置了,“路大人,不管我弟兄犯了什麼事。在唓縣這種地方,你也沒必要去較這個真兒。路大人不如給我老王一個面子,把人放了。”
王千總單刀直,仿佛沒有看到‘明鏡高懸’四個大字似的,理所當然的要求放人。
“王大人說笑了,殺人償命,自古以來這都是天理。”路嘉怡從一進門就沒給他好臉,現在目睹了他種種做派自然是更加厭惡,“王大人莫不是以為,大人的面子比大齊律法還大?”
“你!”
王千總臉上虛假的笑容僵住,布滿橫的臉漲得通紅:“黃口小兒!老子奉勸你說話客氣點!唓縣可不是你個黃小子好混的地方!老子跟你好聲好氣說話,勸你別不識抬舉!”
說著,他后的幾個人蹭地一下就拔出了佩刀。顯然路嘉怡不把人放了,他們就能把縣衙給砸了。
“王大人!”路嘉怡也不是那麼好被嚇到的。他為路家嫡長孫,從小金尊玉貴,還沒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當下也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怒而起喝道:“我倒要看看王大人要如何置我這不識好歹之人!王大人好大的威,對我一個朝廷命呼來喝去,看來我得上封奏折去京好生問道問道,這營盤的手是不是能到我衙門里頭來!”
話音一落,門外的衙役拿著武就沖了進來。
花廳里劍拔弩張,王千總還是頭一次遇上這樣的愣頭青。他臉上的直,兇狠地瞪著路嘉怡。思索著這小子這麼橫,到底是背后有人還是單純的不怕死。
然而路嘉怡卻冷冷一甩袖子,安穩地坐下來:“王大人來之前,應該好生打聽一下再來。”
說著,路嘉怡端起手邊的杯盞呷了一口茶。聲音從杯盞后面冒出來,無端一翳:“不然了不該的人,惹了不該惹的事兒,可不是天高皇帝遠就能躲的掉的。”
“你什麼意思!”王千總也不是傻的,他手下的營盤能在唓縣橫行這麼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小聰明。這麼多年沒有一個縣令敢招惹他,倒是讓他失了警惕,“小子,你威脅老子?”
路嘉怡卻自顧冷笑:“威脅你?一個小小的千總?”
王千總卻因為這句話心口一。腫泡眼中的渾濁小眼珠飛快一轉,他臉上的怒就制了下來。
抬手向后揮了揮,后把刀的兩個護衛就立即將刀塞回刀鞘。王千總瞥了一眼花廳中嚴陣以待的衙役,角就牽起了圓的笑:“誤會,誤會!路大人,你也知道我們人向來是做事沖。出門在外做點事,靠的就是手里的弟兄衷心會做事。這偶爾犯點小錯也正常,這人嘛,沒有人不犯錯。有句話說得好,知錯就改善莫大焉。路大人給我老王一個面子,大家以后有事也好商量……”
“王大人管謀財害命小事?”路嘉怡也算見過無恥之徒無數,這明著不要臉的還是第一個,“手上沾了數十條人命,就小錯?”
王千總憋住了,眼睛里出了利:“路大人這是鐵了心不放人了?”
“是!”路嘉怡眉眼中的戾氣也冒出來。他比不得周家比不得周臨川就算了,難道還由著一個小小的地方兵給制?笑話!
“話不投機半句多,王大人,請。”
王千總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小縣令態度如此強。這明擺著不把他放眼里的做派,讓他又怒又驚。當下沒弄清楚況他不敢輕舉妄,只能狠狠踹了一腳桌椅,大步離開:“你!走著瞧!我們走!”
說完,幾個人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縣衙。
路嘉怡才從杯盞中抬起臉來。看著王千總幾人離開的背影,他心中憋了幾年的憤懣卻好似松了一似的。路嘉怡深深吐出一口郁氣,瞥了一眼那被王千總踹倒的椅子。郁的臉上扯出一抹譏諷的笑:“把這張椅子和這張桌子,以及姓王的喝過的杯子,全給我拿出去丟掉!”
衙役們看著上好的梨花木桌椅,心里嘀咕大人好大的氣。手上卻不敢耽擱,立即將桌椅和杯子給收了出去。
路嘉怡卻難得神清氣爽,昂首地離開花廳。
但第二日,他就高興不起來。地牢那邊傳來消息,有一伙人直接闖進地牢,將里頭的張旺連帶關押的安玲瓏都給帶走了。打傷了好幾個獄卒,猖狂而去。
這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目無法紀!路嘉怡才高興一晚上的心立即就蒙上了一層翳。他手里的書差點沒不小心撕碎,俊朗的眉眼里全是怒火:“營盤那邊的人干的?”
“是。”衙役們還是頭一回見著如此暴怒的縣令,跪在地上說話都小心了不,“不僅如此。那張旺記恨張楊氏來衙門狀告他。出了牢房不久,就帶著一幫人回村里,把張楊氏給按死在水缸里。聽說死之前遭了毒打,都撕爛了……”
路嘉怡抓起手邊的硯臺就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畜生!這幫狗娘養的!”
斯文的路大人口出驚人,差點沒把下面跪著的衙役給嚇死。
路嘉怡卻顧不上失態,倏地從書案后頭站起來。他先前沉溺在憤怒中,不愿意管唓縣的蠅營狗茍。如今慘烈的事發生在眼前,他才驚覺自己糊涂。他時讀書是為了家族興旺也是為了安立命,如何能縱容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的轄區之。
思來想去,路嘉怡命人將硯臺又撿回來,一屁坐下開始筆疾書。
他路家也并非全然無人,能做到金陵第一大家族,自然是有能人。如今他被打發到這地方,意志消沉。卻不代表家族放棄了他。路嘉怡筆疾書,飛快寫了兩封信件讓衙役寄出去:“一份通過驛站寄出去,另一封飛鴿傳書,寄去金陵路家。”
衙役們拿到信件,立即就小跑著沖出去。
路嘉怡另一邊拿出自己的家當,耗費將近一百兩,召集了唓縣能打的人。跟著他浩浩湯湯去到唓縣東邊的營盤。今兒他就跟王千總這人杠上了,看他膽子到底有多大!
縣衙跟營盤對上,這可是唓縣這麼多年來第一回。路嘉怡心里憋著一口惡氣,旁人他無能為力,這王千總給他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王千總把人帶出來后狠狠高興了一場。不蒸饅頭爭口氣,他王大人在唓縣說一不二十幾年,可不是隨便一個黃小子就能騎到他頭上來的。且不說張旺做的那些事確實是手不干凈,但這小子會孝敬。事會做,能孝敬,在王千總這兒就是真真兒的好。旁人的死活,跟他何干?
營盤里正在喝著酒,路嘉怡就帶著一幫打手沖了進來。二話不說,指著人群中給王千總倒酒的張旺就一聲令下:“把他給本抓出來!本倒要看看,本要斬的人,誰敢阻攔!”
說著,一群人一擁而上。
王千總才兩萬黃湯下肚,醉醺醺的睜不開眼。路嘉怡折騰的這陣仗,瞬間他酒醒了一半。他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當下去就后面佩刀,跟路嘉怡帶來的人打了起來。混之中有那不長眼的沖過來想砍路嘉怡。結果那一刀還沒下來,被萬千總給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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