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之中,冬夏二季最為難熬,特別是盛夏和嚴冬,富貴人家倒是無妨,天熱了,采買些冰塊,天冷了,置辦些木炭,多花費銀子,這日子也就輕輕松松過去了。至于那些溫飽尚且不能保證的人家,那便只剩一個熬字,日日熬,年年熬,時間長了,便也習慣了。
京城之中的宦人家,不為攀比,就為了‘面子’二字,多也是會采買些冰塊和木炭的,至于采買的量夠不夠府里所有主子用,各位主子都能用上多久,那就是各家關起門來的事了。
今年的天氣比往年都要熱些,好些家境殷實的人家都開始采買冰塊了,往年這個時候,冰塊價格還不算高,今年,謝姨娘每每談起冰塊的價格都要先驚后嘆,驚的是它飛快的漲速,嘆的是自己沒有太多的銀子讓兒的日子過得更舒坦些。
謝姨娘天天對著賬本撥弄算盤,算盤噼里啪啦響,一面唉聲嘆氣,一面搖頭,眉頭就沒舒展過,夏芷瑜在一旁看著只覺得心里不舒服,“姨娘,別算了,小瑾在書院呢,我也不覺得熱,冰塊什麼的,不買也罷,您要真給我買了,我還擔心晚上睡著了之后踢了單子著涼呢。”
“姨娘知道的,知道你在哄我呢,哪兒有不熱的,四姑娘那兒,早幾天就已經用上冰了,天天睡得舒舒坦坦的,你這兒……晚上還稍稍涼快些,白天就和蒸籠一般。你看你這一頭一臉的汗。”
夏芷瑜接過姨娘手里的帕子,起沾之后,隨便了幾下,“夏天不留點兒汗,能算是夏天嗎?母親那兒不讓咱們用冰,我這一天就沐浴兩次,燒熱水的柴火可也不便宜呢。這麼想想,姨娘您高興點兒了嗎?”
“柴火哪里能比得上冰塊。夫人也是,給四姑娘屋子里頭備那麼多冰盆,也不怕著涼,撥一個給你多好啊?”
‘誰讓是親生的,我不是呢?’這話,夏芷瑜憋在了邊。姨娘肯定也想到了,只是沒說出來罷了,這話由這個做娘親的人來說是可以的,由這個做兒的來說,姨娘只怕難免要多想。
“我真不熱,您看這團扇,隨便使些力氣,風也很大的。我要是熱了,就自己揮兩下就是。再說了,不論是我,還是四妹,再過幾天就不在家中了,您現在買了冰塊,萬一用不完,豈不是浪費了嗎?您要真心疼我,不然等我從行宮回來,您再去采買,到時候我肯定用,行麼?”
“那時候,冰塊只怕更貴了呢。”
“也有可能更便宜,您想啊,今年圣上要帶著不人去行宮避暑呢,這人都走了,冰塊賣不出去,天漸漸熱起來了,冰塊未必存得住,嗯……您就且等著冰塊降價吧。”
“你說真的?”
對于謝姨娘的這一問,夏芷瑜但笑不語,因為也是隨便一說,寬一寬謝姨娘的心罷了,記憶之中,可沒有這麼一場踐行宴。
“你這回跟著老爺、夫人去行宮避暑,可千萬記得謹言慎行,別議論那些不該議論的事兒,安安分分地避暑就是。那什麼林場的,你能不去就盡量不去,誰知道里頭有沒有躲著老虎啊,狼啊,熊啊的……”說到這里猛的時候,謝姨娘是一邊說一邊打哆嗦的。
“姨娘,我也不是三歲孩了,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的,至于林場?您說的是行宮的平原區嗎?”
“平原區?”
“嗯。”蒙圣上恩澤,京城許多員及家眷都能一塊兒跟著去行宮避暑,原來沒機會去,夏芷瑜自然不大關心行宮在那兒,里頭都是什麼模樣的,這會兒既然在名單之,為了不出紕,多還是對行宮做了一定的了解。當然,也只能是最淺的那一種,是圣上愿意讓人知道的部分。
避暑山莊主要分四區,分別是宮殿區、湖泊區、平原區和山巒區。宮殿區就不用說了,他們肯定是不能靠近的,那兒是圣上理朝政和生活起居的地方。
湖泊區和山巒區,夏芷瑜對于湖泊區更興趣些,聽說那湖里的魚味道很是鮮。至于山巒區,聽說分布著寺廟群,這樣本該歸去卻幸而歸來的‘人’,還是不靠近那兒為妙,萬一遇上廟里頭的高僧,被看出什麼來,那就不好了。
至于平原區,應當是他們此行必去之,那兒有草地也有樹林,草地可以用來賽馬,至于林子,里頭養著此行他們要狩獵的獵。
“姨娘,您想太多了。那兒可是圣上要去的地方,不要說猛了,稍微大點兒的,只怕都被清理了,就怕萬一驚了圣駕。剩下的應當都是些好獵取的。狩獵之事,比的從來都是數量。再說了,知道兒會騎馬的人可不多,兒也就擅長騎馬,騎……我可不行,肯定是沒機會進林子的,最多在外頭看看其他人賽馬,然后……等著吃烤。”
說到吃的,夏芷瑜突然覺得有些了。
“你這是……又了?”見夏芷瑜開始咽口水,謝姨娘有些哭笑不得,“你最近也得太快了些。”
“對啊,我最近胃口可好得很,要是真當覺得天熱,那該吃不下才是。我吃的這樣好,說明我確實不怕熱的。”
“姨娘當初長的時候可沒有你這麼能吃,姨娘一天恨不能吃幾頓的時候倒是也有的,不過……那是懷著小瑾的時候。”說到這里,謝姨娘擺了擺手,“瞧瞧我,都在你跟前說什麼呢!你怎麼了,怎麼臉突然這麼難看?”
“啊?”夏芷瑜手了自己的臉,“沒什麼,我就是……得有些心慌,想吃東西了。姨娘您去廚房幫我問問,有沒有我吃的點心,行嗎?”
“行,這點兒小事,有什麼不行的。你要真了,先喝幾口水騙騙肚子,不過也別喝太多了。”
“嗯。好。”接下來,謝姨娘說了什麼,夏芷瑜其實沒有聽得太清楚,只是下意識地做出應答的反應來。
待謝姨娘出了門后,夏芷瑜緩緩地低下了頭,看向自己的肚子,那里和原來并沒有太大的區別,依舊平坦一片。但并非真的未及笄的子,知道得很清楚,孩子不是仙鶴送來的,也不是送子娘娘送的,更不是夫君從腳底塞的,而是……與駱銘雖無夫妻之命,卻有夫妻之實,有了夫妻之實,是有可能有孩子的。
可,真的能有孩子嗎?當年嫁給侯爺那麼些年,過長一段時間的寵,但都未曾誕下子嗣,侯爺其他的妾室,倒是一個接一個地有喜,也看過大夫,也求過菩薩,但沒有子嗣就是沒有子嗣,于是一直默認,是生不出孩子來的。因為這樣,所以當時也沒有急著喝什麼避子湯,一來怕沒事找事,讓人尋到蛛馬跡發現了這事,二來是覺得沒有必要,本不能有孕,何必自討‘苦’吃。可剛才姨娘一句無心的話,卻似一道驚雷,打得渾發,最近確實有些不對勁,很不對勁,說是長,似乎確實有些過了。
但說可能有了孕,卻又怎麼都相信不了。原來那般艱難祈求都達不了的事,怎麼現在就能這麼輕易就……
“不可能的!”夏芷瑜一邊輕聲低喃,一邊搖了搖頭,“肯定是弄錯了……公豬還能吃呢,也沒見公豬會生崽呀!”說到這里,夏芷瑜自顧自點了點頭,“嗯,肯定是我多想了。不會這麼巧的。”里雖然這樣說著,但夏芷瑜的手還是緩緩地搭在了小腹之上。
與圣上一同去行宮避暑,原來一直是寵妃、寵臣才有資格的事,今年有了些許區別。
往年慶元帝為了證明自己是一個勵圖治、勤勉治國的好皇帝,即便天熱得能讓他吩咐太監們把整個寢室都擺滿冰盆,他也拖著,撐著,不肯提前到避暑山莊去。今年的不同,大約是剛剛周歲的小皇子,熬不住酷暑天氣,因為天熱食不好,都能看出眼睛來了。早些日子,小皇子的眼睛還被臉上的得只剩一條,能看到眼睛了,對于伺候小皇子的宮、太監們來說是一件極可怕的事兒。
對于小皇子,德妃關注得遠不如底下的人多,在聽說小皇子瘦了的時候,德妃還仔細瞧了被抱到跟前的‘球’好久,愣是沒有看出來他究竟是瘦在了什麼地方。經過邊宮的解釋之后,德妃先是無言以對,覺得不是什麼太過重要的事,很快,便改了主意,親自到慶元帝跟前表達了一番對于小皇子日漸消瘦的擔憂之意,還地提了提避暑山莊的事。
之后的事,順理章,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慶元帝干脆把能想到的人都點了一遍名,準備浩浩地前去行宮。簡而言之,或許其他人去避暑山莊是真的避暑,小皇子則是去那兒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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