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您這邊請。”

陸玉恒從牢房里面走出來，順便撣了撣上的灰塵。

三天，他終于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知府站在牢房門口，笑得一臉諂。

“陸二爺，這幾天委屈你了，希你不要記掛在心。”

陸玉恒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知府大人客氣了，陸某罪有應得，這幾日還承蒙你開恩，若不是你給陸某安排了個如此清幽的環境，陸某怕是一天也待不下去。”

這話既表明了自己沒有放在心上的意思，也稍微顯了他對牢房環境的不滿，一捧一踩，讓對面那個留著兩撇胡須的中年男人無話可說。

“對了，知府大人，不知報案的是什麼人？你可理了？”

“這個……”男人額冒冷汗，眼神四閃躲：“我們還在查，還在查，一定盡快給你一個待！”

“陸某倒也不急，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罷了，希以后知府大人能夠妥善理這些＇吃飽了撐著＇的人。”

“好，好。”

點到這個份兒上，大家都心里有數了，陸玉恒也不好說得太過，他微微作了個揖，誠懇道：“知府大人若是有空，可以常到我們茶莊或酒樓坐坐，陸某會讓手下的人好好招待。”

男人一改小心翼翼的神，轉而出一副寵若驚的表：“那豈不是十分麻煩二爺？”

“不麻煩，大人幫了我這一個忙，陸某激不盡。”陸玉恒含笑道：“還請大人賞臉，大人你來，陸府蓬蓽生輝。”

“好好好！”知府笑得合不攏。

奉承的話誰不想聽？尤其是他們這些為做宰的，自己本也會須溜拍馬，好話自然信手拈來。不過聽多了確實煩膩，唯獨一些份相當的人，譬如陸二爺，這人就是同他說話也十分舒服，更不說還對他如此客氣。

知府滿足地點了點頭，隨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打算一路送他出去。

“我已在外面給你安排了一輛馬車，車夫任你差遣，二爺還是快快回去洗個澡祛祛霉氣，立案的事不需要你親自前來，二爺只需派個信得過的人便是。”

“多謝大人。”言罷，陸玉恒也不想留在此地繼續與人周旋。

因為他沒有特意通知陸晟和陸紹屏，府里也沒幾個人知，所以本沒人迎接。回到陸府的時候，下人們被他的出現嚇了一跳，陸玉恒雖然幾天沒有洗澡，但是氣還在，除了邋遢一點，模樣倒也沒有多大的改變，大家只以為他忙于經營陸府的生意，一時并無想到別的地方去。

他吩咐下人給他燒水，問及需不需要做點好菜，陸玉恒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倒是很久沒吃府里大廚的菜了。”

一番沐浴換之后，神清氣爽，他下人將做好的飯菜端到晚汀苑，叮囑他們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擾，兩位夫人不行，爺小姐們也不行。

吃了點東西勉強填飽肚子之后，外面果然候著人要見他，陸玉恒擰了眉心，不用想也知道要見自己的人是些什麼人。

“就說我去見老太爺了。”

家丁一臉為難：“夫人從你進門之后就一直在等，說是不親眼見到你不能安心。”

陸玉恒沖他擺擺手：“罷了，讓們進來。”

“們？二爺，只有楊夫人要見你。”

“楊氏？”陸玉恒沉片刻，隨后點了點頭：“讓到自己房里去等我。”

“二爺，您的意思是……”

他稍微有些不滿——這個小廝是不是有點逾矩了？

“我回去等，自然就會前去找，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去拜見老太爺，給他請安。”

“二爺，那您可以帶著楊夫人一起去啊。”

“你什麼名字？”

家丁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多管閑事了，忙閉上，閃退到一邊兒去。

“你們的事我不管，只是不要忤逆我的意思。一段時間沒有回來，倒你們連晚汀苑的主子都忘了，出去！”

家丁戰戰兢兢地退后幾步，然后關上房門快速離開。

下人們其實也分圈子，因為有些人本來就是隨著眷陪嫁過來的，丫鬟也好家丁也好，雖則進了陸府，心到底還是向著自己家的小姐。他記得楊氏嫁來的時候，邊就跟了兩名侍和一名嬤嬤，后來楊家又送來一個家丁，但被他娘安排到了其他院子。

河氏就更不用說了，那個人進門的時候恨不得將整個府里的人都帶過來。若不是他娘態度強，那個人恐怕早已作威作福。

陸玉恒倒不在意后院起火，人對他來說只是生育后代的工，們要爭要搶那是們的事，他也不會隨隨便便挑個人生下自己的孩子，像河氏這樣的人，日后要是母憑子貴，晚汀苑就別想有清凈日子了。

仔細想想，楊氏是個不錯的人選，端莊賢淑，甚至從不爭風吃醋，下人們說跟著河氏欺負綠喜，其實多半是河氏在背后唆使人造謠。再者，是楊家織紡的二小姐，在府中地位不高，嫁陸府之后，不管發生什麼事，估計都沒人替撐腰。

如此想來，楊氏確實是個能夠控的人。

陸玉恒的心終于有所好轉，他也決定等一下去看楊氏。

彩蝶聽說二爺回來了，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立刻告訴了綠喜。

“回來了嗎？現在他人呢？”綠喜握住彩蝶的雙手，眼中流轉著期盼的芒。

“我聽人說，他去拜見老太爺了。綠喜姑娘，二爺向來孝順，你也知道老太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所以他一定先去看老太爺，之后再來看你。”

“但愿吧……”哀嘆一聲，語氣里盡是無奈。

“綠喜姑娘，你不要沮喪嘛，難道你還不相信二爺？上次他知道你遭人綁架，不知道有多著急呢！”

“這事兒你已經和我說過六回了，而且每回都不一樣，彩蝶，你就別安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數。”

“綠喜姑娘……”

“行了，你去給我準備午膳吧，我睏了。”

“可是……”

綠喜瞪了一眼：“你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彩蝶了脖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這就去，綠喜姑娘。”

關上房門之后，彩蝶喪氣地走出晚汀苑，誰知在路上遇到了河氏。也不知這人心里想些什麼，這個時候出現在院子里面又是為著什麼，彩蝶只恨不得挖個地將自己藏起來，不要讓看見了才好。

不過事與愿違，彩蝶不希河氏注意到，偏偏河氏今天心不好，一眼就瞧見了畏在一旁的彩蝶，用眼神示意旁的丫鬟，丫鬟會意，于是手將攔住。

“去哪兒？見到我也不打聲招呼麼？”

彩蝶抱了懷里的食盒：“夫人好，彩蝶去給綠喜姑娘打飯。”

“不用了。”河氏揮了揮手：“廚房沒有多余的飯菜給你們這對主仆，想吃飯？那就只剩豬食了。”

“夫……夫人……”彩蝶漲紅了一張臉：“就算你這麼說，我也還是要到廚房一趟，不好意思，夫人！”

說完，低下頭掠過那名丫鬟便匆匆走了，生怕后有人追似的，跑得比往常都快，還差點被一塊石子絆倒摔跤。

再說另一邊，陸玉恒在春泰苑等了一會兒，里面便有人走出來通報，讓他進去。

陸玉恒點了點頭，在家丁的帶領之下，他進了大廳，只見老太爺坐在搖椅上，似是閉目養神，聽見腳步聲響，微微睜開眼睛。

下人鞠了一躬，然后識趣地退開。

陸玉恒上前一步微微作揖：“玙兒拜見老太爺，孫兒不孝，不能常常回府看您。”

“你與我之間何必那麼多客套話。”老人復又閉上雙眼：“說吧，這次找我又是為著何事。之前那件事已經替你解決了，你還有什麼不滿？”

“玙兒不敢。”陸玉恒抬頭看了他一眼：“只是……”

“別拐彎抹角，我沒那個閑工夫聽你瞎扯。”

陸玉恒皺了皺眉：“老太爺，大哥來找過你了吧？”

“不錯。”老人家毫沒有避忌：“你也知道你大哥的子，他不會眼睜睜看著你鋃鐺獄而無于衷。”

“那你答應他了？”

“我都一把年紀了，沒有多日子了……”他顧左右而言其他：“如果就這樣下了曹地府，老夫人是不會原諒我的。”

“老太爺，你長命百歲……”

他搖了搖頭：“別跟我說這些場面話，玙兒，老太爺我自認為沒有虧待過你，你所需要的，我已經給你了，天下哪有兩全其的事兒，你得到了一些東西，自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陸玉恒低著頭不發一語。

“人總是貪心，明明已經擁有了很多，卻還在計較自己所沒有的。”他捋了捋胡子：“在我心里，你是陸府最適合的繼承人，這還不足夠嗎？”

陸玉恒深吸了口氣，嘆道：“老太爺，玙兒明白了。”

他又怎麼知道，他所給予的，正是自己想要的呢？罷了罷了，各取所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