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圈套中的圈套

君逸之出了曹府，便沒與祖母同路回去，而是在花街晃了幾圈，跟幾個好的頭調笑一通，盡顯風流浪子的本之後，左右查看無人發覺，才一溜煙地從一條狹窄小巷子，進了品墨齋的後門，飛速地躥進了二樓的小隔間

韓世昭等人早就來了，正圍坐一起下棋，見到他便取笑，“聽說你又在伊人閣包下了如煙姑娘幾天，跑哪去了？”

他們都知道君逸之包如煙是為了掩飾行蹤，只是這回君逸之要幹什麼，卻沒告訴任何人，是人都會有好奇心，幾個人都是目灼灼地看著他。

君逸之漂亮的目微微一瞇，眸中厲一閃，絕世的俊臉瞬間出冷酷的氣息，說出口的話卻依然漫不經心，“去了趟汝。”

沒錯，去汝的是他本人而不是田管家。拿著俞筱晚親筆寫的推薦信，他接了許多俞家的故、下屬以及下人，調查的結果是，俞爵爺的確是不慎摔死的。並不是說非要俞爵爺的死有什麼可疑，若真的沒有可疑，他們就能將力放在可疑之事上去。順道幫俞筱晚解決了麻煩之後，原本已經沒事了，他卻在俞文飆無意間出口的話裏聽到這麼一條訊息，俞筱晚初京的那日，差點被輛失控的馬車給撞了，馬夫還是攝政王府的人。

“馬匹驚了也是常事，可若是攝政王府的馬車，就有些不同尋常。”皇族用的馬匹都是挑細選出來的、極其溫順的馬匹，若不是被馬刺紮、或者特別大的刺激，是不可能驚的，“而且曹清儒當時的反應也不太尋常，只是讓將車夫關進柴房，論說真的心疼俞姑娘的話，怎麼也是先一個耳刮子扇上去。”

房中的幾人都是眼睛一亮，這麼說來，王府是故意派了個馬車夫在曹府門前試探麼？曹清儒又是怎麼打算的？

上首的年微一沉，便淡然道：“如此，逸之你就跟俞家這邊。”

君逸之微微一怔，有些不願地道：“韓二去跟不是正好？他現在與曹中睿是同窗，有藉口時常去曹府。”

不知道為什麼，那天聽到俞文飆說完當日的景後，他才發覺自己竟然張得手心都攥出了汗水，背脊僵得直直的，一顆心都懸了起來，呼吸都停住了，直到聽說俞筱晚安然無恙，他的心才慢慢放下，呼吸也慢慢恢復了正常……這種覺十分詭異又無法掌控，不是他所喜歡的，他喜歡一切盡在掌握、喜歡若觀火、喜歡未雨綢繆，所以今日去曹府，他才會故意顯出不耐煩的樣子，希祖母以後不要多事了，他不想見俞筱晚，一點也……不想！

上首的年大約覺得他據說的有道理，便轉向韓世昭道：“文家那邊暫時沒有異狀，那你也幫著逸之跟一下，逸之，你都調查了這麼久了，先盯著吧。”

君逸之也不知心裏是鬆了口氣還是提了口氣，反正是五味雜陳，面冷漠地微微點頭，酷酷地朝韓世昭道：“以你為主，想知道什麼來找我。”

曹府

因為曹清儒替張氏辯解，兼且確實是沒有白紙黑字的證據，老太太只得撤了張氏的罰。張氏原想拿下喬，隨即想了想，又作罷，自己從小佛堂走出來，還不讓俞筱晚道歉，“一家人哪裡這般見外？你原也只是問了舅母我一句，何錯之有？”

笑容端的是寬厚賢淑，親切和藹。

俞筱晚也只是做做樣子，哪會真給道歉，順著這話就直了腰，地笑道：“差點誤會了舅母，還好都澄清了。”

不過俞筱晚心中卻是暗生警覺，不怕張氏鬧騰，就怕張氏不鬧騰，不鬧騰了，說明已經沉下氣了、忍了。張氏本就是個會裝腔作勢的，要不然也不會“賢慧”了二十年，加上張氏是長輩，不過是一介寄人籬下的小孤，這份上，就吃了虧。在世人的眼裏，俞筱晚就是靠著張氏討生活的，對張氏恭敬、孝順、奉承，那都是應該的，若是不如此，反倒是不識抬舉、不知恩。之前張氏為了俞家的財產急紅了眼，又欺年，一時輕敵才會連連敗退，但張氏若真是沉靜下心來徐徐圖之，就憑張氏在曹府中的威信、和張家在京城中的人脈，都很難應付。

不過，這樣也好，正可以鍛煉的能力。張氏還是明確知道在打俞家財產主意的人，若真是開門做生意，暗地裏打鬼主意的人還不知有多，若是連明著的敵人都無法除去，那也不要開店鋪、管田莊了，直接變賣銀子存在錢莊裏算了。

況且，要說前一世張氏僅是為了銀錢就要置于死地，俞筱晚無論如何不願相信，因為沒有必要！俞家的帳本都在張氏的手中，相信張氏早就做好了假帳，讓告無門，再者，在京中沒有朋友，忠心的下人都被打發走了，老太太也已經故了，張氏只需將困在一個小院子裏，就永無天日，何必非要讓兩手沾上鮮？思來想去，再加上今天舅父維護的態度，俞筱晚斷定只有舅父想要的那個東西，才有可能迫使他們不容自己活在這世上。

可是，到底是什麼東西？借著宴會、喜慶的時機，俞筱晚送過舅父不好東西，可舅父神都僅只是喜悅而已，沒有激、也沒有失，甚至連多問一句的意思都沒有，舅母倒是時常打探，但那主要也是想探探到底有多財產而已。

想過自己梳理，清理了幾遍詳單，都沒見過什麼特殊的件……舅父要的東西，怎的這般機？

毒酒灼、腸腹絞痛的記憶又湧上了心頭，恨意刺痛了心肺，俞筱晚眼底一片冰寒，眸掃過舅父和舅母的臉，小臉上卻是笑得分外順乖巧，“晚兒多謝舅父舅母諒。”

張氏看著俞筱晚激中帶著些的笑容，也暗忖道：這個外甥可不是一般的心機深沉，我再不能如此冒進，一定要徐徐圖之。含笑拍了拍俞筱晚的小手，笑容溫親切，“既是誤會，揭過便是了，我不會在意，晚兒也切莫放在心上。”

曹清儒含笑道：“正該如此，一家人不應見外。”

老太太看著這副和樂融融的場景，突然覺得懨懨的，提不起半分興致。以前曹府算不上大富大貴的時候，這個家原本和樂融融，可自打兒子封了伯爵，尤其是晚兒來京投靠之後，家中卻是暗湧。先是武姨娘的姨侄來了，有上位的可能，張氏便沉不住氣胡下絆子，而後又是張氏看中了晚兒的家財，什麼下作手段都敢用，害得家宅不寧……家不寧、又如何萬事興？

老太太厭厭地揮手，連飯都沒留，打發諸人回各自回屋。

杜鵑沏了壺新茶進來，為老太太斟上，又取出絹扇笑問，“這幾日太烈，中午有些暑氣，老太太要不要打扇？”老太太將石榴許給爵爺之後，就提上來了一等丫頭。

不過老太太只是闔目養神，並未作答，讓杜鵑一時僵在那裏，尷尬無比

芍藥因暗中與張氏親近的事被老太太冷落，這一個來月做事都是屏息靜氣、輕手輕腳的，儘量不讓自己顯眼，生恐自己一不小心又怒了老太太，連大丫頭的位置都保不住，這會兒見杜鵑尷尬地杵在那兒，不在心中暗笑，真蠢，老太太沒說不，自然就是要打扇啦！

這種討巧的機會，當然不會告訴杜鵑，而是自己取了一柄小團扇，站到榻的另一邊，輕輕為老太太打扇。

曹老太太閉著眼睛也能分辨出這是芍藥，心下不由微歎，芍藥這丫頭比起旁人來，可要機靈心得多了，這也是喜歡芍藥的原因，可是芍藥卻背叛了，暗中給張氏通消息，真是令寒心。難道是因為看到自己年紀大了，所以要換個靠山了？

想到自己六十大壽臨近，人生七十古來稀，或許真是沒幾年活頭了，老太太不悲從中來，眼角便有些潤。芍藥忙小聲地問道：“老太太可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杜鵑也忙殷勤探問，“老太太有話只管吩咐。”

老太太微張開眼，看了芍藥一眼，轉向杜鵑道：“不用大夫，你去黃桃巷把印媽媽請過來。”

芍藥神黯然，杜鵑則喜滋滋地應了一聲，退了出去，不過一個多時辰，就把印媽媽給接進府來。

這位印媽媽是老太太的陪房丫頭，一直深得老太太信任，前幾年老了，腳不靈便，老太太給了恩典，將一家子都除了奴籍，還賞了一套小四合院，了正經良民。印媽媽是打心眼裏激老太太，聽說老太太傳喚，知道必定有事，二話不說就跟著杜鵑過來了。進屋的時候，老太太正在歇午，印媽媽便搬了張小杌子坐在榻邊，幫老太太捶。

“你來了？”曹老太太發覺這捶得格外舒服，便睜眼一瞧，果然是印媽媽，含笑朝芍藥杜鵑道：“給印媽媽沏杯好茶，上幾碟時鮮果子，再去廚房說一聲，今日留印媽媽吃個飯。”

杜鵑討巧地道：“茶水和果子早便準備好了。”也知老太太這是要跟印媽媽說話兒，便與芍藥一同福了福，“婢子們去廚房點幾個菜。”然後一同退了出去。

印媽媽笑咪咪地道：“老太太神頭真好，看著四十出頭一般。”

老太太不由得失笑，“你這張貧，我一個六十的老太婆看起來象四十出頭，不是了妖了麼？”心裏卻是極用的。

兩人說了會子閒話，老太太這才轉到正題，先是長歎一聲，“我老了，沒幾年活頭了，如今孫兒孫有了，能抱到重孫自是最好，抱不到也不覺得憾了，唯一放不下心來的就是我那個外孫晚兒。”

印媽媽陪著笑道：“您長命百歲的，晚兒小姐有老太太您關照著，自是有福氣的。”

老太太搖了搖頭，輕歎一聲，“哪能長命百歲。你是我邊的老人，我也不瞞你，我那個媳婦啊，我還真是看走了眼，眼皮子淺得很，心也貪得很，晚兒倒是有個主意的，不象清蓮那般弱，這一點很好，可是，我若走了，沒有親朋可依靠勢單力孤，教我怎麼放心得下？”

老太太沒說曹爵爺半句，做母親的人當然是向著兒子的，男人是做大事的，宅裏的事不願多費心思也是有的，況且兒子也有難，張氏是正室，必須要維護正室的尊嚴，免得家裏規矩了。

老太太這幾句話，印媽媽便猜出了個大概來，也明白了老太太找來的用意，思索了片刻便道：“老太太若是信得過老奴，老奴就厚著臉皮推薦個人，不知老太太還記不記得老奴的姐姐生一個兒子？古洪興，一家子都是老實本分人，辦事也還乾脆俐落，若是老太太想為表小姐選幾房陪房，老奴就厚推薦自家侄子。”

印媽媽的姐姐一家當年是賣給了詹事府詹事陳大人，陳大人辦事不利連貶三級外放到嶺南，都不知有沒有機會再回京，便謀劃著賣些人手。曹老太太也正是想到了這一層，古洪興在陳大人家外院大管事，跟京城裏各府老爺、管家都，這些人脈，日後晚兒是用得上的。不過這事總得印媽媽先提，才好又得人又賣人。

兩個老人家就這樣商定了，由爵爺出面把古洪興一家買下來，給俞筱晚當陪房。老太太又請印媽媽幫忙在外頭找個合適的人，打算把芍藥配出府去，印媽媽一一應下，陪老太太用過晚飯，便喜滋滋地回去給老姐姐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