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衛州，於太行、黃河與河南道中間，諸位宰相從錦圖上看，恰好在朝廷勢力範圍和割據勢力範圍夾中，此也是魏博鎮的西大門。

「當初九節度使圍攻相州，兵敗垂，而今決不會重蹈覆轍！」宰堂首相杜黃裳一錘定音，隨即他取出四份簡來，提筆一一在其上寫下字來。

韓洄先出手來，取屬於自己的那份，「糧草供軍。」

陸贄取來，則是「載筆金鑾」。

鄭絪所取來的則是「參預樞機」，他要負責替宰堂監督樞機院的運作。

而杜黃裳擱下筆來，緩緩說：「我是首相，坐鎮中書門下。前線諸般事宜，就託付給招討行營，此外敬輿你得儘快讓歸鎮的董混（晉）見機行事。」

聽到這話陸贄有些猶豫，接著他對諸位說：「我恐董混懦不濟事。」

「無妨，知會董混的行軍司馬陸長源便好，告訴他高太師的武毅軍、張僕的武寧軍還有眾多朝廷軍都是他的外援。」

不久，數名中書省文吏嚴裝而出，手持宰堂的文牒，對在門外久候的四位使節依次喊出置意見：

許可四鎮在長安城設進奏院，其中魏博、淄青可於永興坊立院，幽燕、恆冀可於安興坊立院，院落用地由度支司出地，無須四鎮額外花費，四進奏院立后，各自所代表的方鎮要與朝廷保持良好關係。

四位使節無不歡喜，心想這事辦得好，歸鎮后必然有爵祿賞賜。

而後文吏稱，田季安位本為試侍史，如今已襯不上其魏博留後的份，所以朝廷擢升其為試祿卿，待到服闕后再行陞。

魏博使節侯臧口呼天恩不止。

幽燕盧龍節度使劉濟，位由原來的侍中升格為中書令同平章事。

至於王武俊的位本已絕頂，而今不變，加其長子王士真為檢校工部尚書。

最後，淄青的使節令狐造剛剛奉起名刺，準備等自家主人加進爵的好消息，卻中書文吏卻很淡漠地對他說：

「平盧節帥李師古者，丁母憂剛剛服闕，不宜驟然陞，繼續保持金吾同正不變。」

令狐造有些焦急，上前半步，說了句「然則！」

這田季安才十六歲，也是在為父服喪期間，為何就一升再升？

是不是因為田季安是嘉誠公主的養子，高我淄青一等？

太欺負人了。

可這還沒完，文吏又很嚴厲地對令狐造說：「聽聞李師古於淄青為自家立私廟，追祔三代先祖，按師古位不過金吾同正，按照禮制，並無資格追祔三代，只可一代到李正己為止。另，李師古既立廟，便是他這宗百世不遷的祖宗，師古之弟師道便不可在將來歿后廟。請回告，速將李師古祖父和曾祖父的神主遷出家廟。」

令狐造目瞪口呆，鼻翼也因不解和憤懣大張大合，本說不出話來。

下面中書文吏代表宰相說出來的話語更是過分：「淄青平盧李家源流高句麗，起於行伍兵卒，最初不懂天朝禮制有可原，然中土也有三十載，這種不合禮的舉措，以後不得再犯。」

言畢，文吏便將文牒依次到使節手中，回離去。

待到宰堂大門合上，其他三鎮使節著怔怔的令狐造，不由得發出幸災樂禍的嗤笑。

「即便姓李，可畢竟是平盧軍里的啖狗腸高麗人的種。」

這就是他們的潛臺詞。

夕西下，四位宰相往食堂方向而去，走在院的小道上。

在杜黃裳的鬢角細細碎碎地閃爍著，「來年我去替手嶺南，讓杜君卿來宰堂為首相。」

杜黃裳已打定決心，按照新政的規制辦事，這樣也是為了爭取杜佑。

「劍南怎麼辦？」當韓洄問出這句話后，其他三位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來，格外覺得棘手。

對韋皋來的話，總害怕他會得寸進尺，掣肘新政，特別是朝廷征討魏博、淄青的關鍵時期。

可若對韋皋來的，韋皋畢竟是再造江山的大功臣，於說不太過去。

「這天下不是哪個私人的，談起友誼，誰能比得上逸崧和韋令？但韋令挾禪之功，向朝廷索取興元翔時，逸崧是支持我們堅決拒絕的，所以才有了山南行省的建立，他曉得這樣必然會得罪韋皋，但逸崧的想法很單純，西川、東川如無興元為門戶，是絕對不可能割據的，這便是行中書省的髓，也是防備藩道更迭割據的良方。我們當宰相的，有些事邁步出去，就得繼續往前走，不要回頭。」

這話，是從韋皋連襟鄭絪口中說出來的。

陸贄想了想，便說：「興元翔的軍隊，是絕對支持朝廷宰堂的，銳戰兵不下三萬，有他們鎮守隴砥、陳倉，監視劍南，我等在京師穩若泰山，諸君當好自努力，只要削平了淄青平盧軍，便立即徵召韋令回朝，新的『蜀行中書省』平章事，就由我去做好了！」

「韋令如能知順逆，依舊不失為一代良相賢臣，未來也是青史留名，一個人在百代后的評價，不要看個人鬥，更在於個人的選擇。」鄭絪喟然，仰頭著冰冷的雲天間一點的夕，它就像是顆還餘下些殘火的杏核。

正在同時，遙遠的西川蜀都西郡亭，衰退的照在韋皋微微駝下的背上，他盤膝坐著，襆頭的垂條在前，低著頭，前面牆壁上的舞樂壁畫在人和堂梁的影下黯然無。

韋皋的妻子玉簫在旁側，流淚不語。

「二十年過去了，一晃間，我和逸崧從在邠州五龍驛一見如故開始，足足過去二十年啦。」背對著妻子的韋皋，慢條斯理，好像在自言自語，「五龍驛我被岳丈排，途中困窘，逸崧和我素昧平生，二話沒說，給了我五十貫錢，我當即就知道，這是我韋皋這輩子的生死之。營田時，逸崧在涇州，我在隴州，我們一起騙朱太尉的馬，上皇播遷奉天，逸崧和段太尉去安西行營徵募忠義，我則在隴州立旗組建奉義軍靖難，那時我倆多意氣發。蓬婆雪山，平戎城道，炮火、戰馬、排銃、雪、，逸崧前出百里，領定武軍立陣，獨抗西蕃幾乎所有的東岱茹本，惡戰數日目不睫，我則領銳迂迴旁出，自牙山道一鼓作氣，和逸崧表裏犄角，大敗西蕃，讓贊普從此一蹶不振。此後我坐鎮西南，逸崧獨斷江淮，禪時我對逸崧說的話，不過是朋友間的換罷了，我得興元，逸崧得淄青，這樣不但能匡扶我唐江山，更可為子孫後代計，可為什麼！」說到這裏，韋皋的聲調忽然高了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