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從代宗自楊綰薨后，讓崔佑甫以中書舍人的份代理中書省事時，就遭到常袞的嫉恨，二人經常發生爭執，最後常袞用宰相權力，強行讓崔佑甫去吏部分知銓選，而現在崔佑甫的語氣依舊如此強，讓常袞更是惱火。

於是常袞狠狠數落了崔佑甫番，表示絕不接，拂袖而去。

而崔佑甫也不抗辯，只是立在原地，目送常袞離去。

那邊劉晏也走下殿墀，冷眼看著這二位，很快也踏著雨後的水窪，離開了小延英殿。

第二天的長安城，是沒有太的，秋雨依舊從沉的天空不斷如落下，許多坊牆下的水渠滿溢出來，順著坊街道肆意流淌，滿城的樹上已儘是蕭索的黃葉，在雨中蔫耷拉著，就連早晨的街鼓也好像被雨水浸染，一聲聲傳來，缺晴日裏的氣勢。

因秋霖讓長安街道泥濘不堪，宮殿的夾城都灌滿了積水，所以皇城和大明宮傳來消息，聖主不朝，員休假。

可高岳卻沒有毫休息的意思，他知道，他和劉晏約定的日子到來了，他輕輕地撐開了一張油蓋，披上蓑，走到五架房的院子裏，挨著牆下擺放的甕落滿了水，發出單調的叮叮噹噹聲音，房棚的生徒們正埋頭撰寫著行卷，擬寫詩賦和策問，很多人都沒注意到棚頭的外出。

五架房外的曲江渠邊，剛剛合上門的高岳，隔著錯織的雨簾，居然見到了雲韶的鈿車，正停在那棵樹下。

「小娘子為何還不回西川？」高岳對來到他面前的月堂婢桂子問到，然後看著鈿車。

鈿車的簾子后，微微出了雲韶的眼眸來，也帶著關切著自己。

桂子說，西蕃大舉侵攻蜀地，府君索便讓小娘子留在長安城，不要前去西川，因路程太不平安。

高岳當即明白，因為就在不久前，蔡佛奴作為神策軍的一員，也隨著李晟行營開赴京西軍鎮，履行防秋的職責。

說完桂子奉上禮，一個細竹笥，低聲說這是小娘子送給郎君，祝郎君來年文場大捷。

高岳還沒說謝呢，就到鈿車雲韶的眼有所變化，但想問的話，是通過桂子之口傳來的，「小娘子讓我對郎君言，假如春闈不得意，無需等到第三場，伺機逃出長安城，保命要。此後可對西川來京的進奏或守邸吏寫信，讓府君在西川幕府給郎君謀個差事。」

雲韶的這番話語，讓高岳在寒冷秋雨里，心裏頓時覺得暖暖的。

畢竟有個紅知已，那是多好的事。

高岳收下背起竹笥，接著對鈿車方向深深行禮，說了句小娘子也要珍重，我當然不會失敗，此外即便登第，我這支筆還是要寫出各種各樣的行卷給雲韶小娘子看的。

而後，高岳便迎著雨，踏著泥，朝著平康坊的方向走去。

長安城各坊部好歹有石板鋪路，但坊外的道路其實是以泥土為主，晴朗的天氣還好，但一逢雨雪天氣可就夠嗆了，頭頂油蓋，披蓑，還背著那雲韶所贈的竹笥，深一腳淺一腳，踏著一汪汪的泥潭，朝著目的地走去，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雨點，打在他的臉頰上，生疼無比，高岳只覺得眉和鬢角都要結冰，呼吸也艱辛無比。

等到他好不容易走到平康坊西北角，卻發覺在這樣的天氣里安老胡兒也沒有出攤，只剩下捲起來的旗旆還豎在那邊。

高岳瞇著眼，四周都是雨霧，並無一人，他站了一小會兒，看到坊牆外角的巡鋪前，木樁上拴著著匹瘦馬，長已被雨水淋得，垂在軀上，還剩一雙黑溜溜的豆眼在往外著。

「是劉晏的坐騎......」高岳判斷到，接著走到了巡鋪口。

一名金吾子弟看到他，頓時就知道這位郎君是來尋人的，不然這麼大的雨誰還會專門跑這來呢？

門扉推開后，幾簡易的木柱間，巡鋪里的數位金吾子弟在茵席上或坐或躺，蓋著毯子，正在對著角落烤火。

而在房間的另外面牆的長桌前，端坐著一位瘦小的老者，那個旺達的胡人奴僕坐在柱子間的勾欄下，背著個大竹筐，時不時咳嗽下。

高岳取下油蓋，褪去了蓑，開門的那位子弟捧著燭火，掀開了擱在劉晏那邊的垂簾，高岳見那垂簾已敝舊不堪了，心念南衙的金吾子弟現在待遇和聖恩日隆的北衙神策諸子弟比起來，還真的有雲泥之別。

「高郎君，坐。」燭火照亮了劉晏醜陋又清矍的臉龐。

高岳在他的對面坐下，燭火將他倆靠著的無窗戶的牆壁照亮了半圈，兩人的影子斜斜地拉長，在那裏。

劉晏笑笑，將前的捲軸掩上，高岳定睛一瞧，正是自己所撰之《槐北疑案集錄》。

「一年之間，高郎君的才學可以說是突飛猛進了。」劉晏接著對高岳，很認真地說，「我還希見到這部書的續集——可以說，高郎君來年登第是十拿九穩。」

「不知劉吏尚此話怎說？」高岳呼吸不由得張起來，他不知道劉晏說的「十拿九穩」是什麼意思。

「潘炎被你的行卷征服了，崔寬是這樣，我兒是這樣，我怕假如聖主天子看了高郎君你的行卷，也會被里的故事折服。小品文其實不下詩賦，更是兼史才、詩筆與議論——進士科當中，甲賦、律詩突顯的是詩筆，策問展現的是史才，可敘事議論卻無對應的文，而這小品傳奇卻可見之，足以讓人耳目一新，高郎君你在行卷上確實選了條最好的路，讓你能另闢蹊徑，超越那些詩賦名手，從而名京華。」劉晏娓娓說完，接著站起來，牆壁上的影子頓時晃了下，「可我掌的是吏部三銓，高郎君哪怕是登第高中，也應該知道，我唐進士想要真正釋褐起家，還得通過吏部的關試。」

高岳回說自己清楚。

劉晏背對著他點點頭，「郎君又知關試考得是什麼？」

「試判文兩道。」高岳靜靜地說到。

「沒錯。」這時劉晏笑嘻嘻地轉過臉來，接著表突然凝住，「這些關節，那紅芍小亭的白狐應該都告訴過你，是老朽多慮了，對不對？」

牆壁上高岳的投影，此刻不由自主地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