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章臺街東部是如今長安九市之一的柳市所在。
在過去,柳市在長安城的一個犄角疙瘩之中,以柳條編織業聞名。
但,在八年前,柳市發生了重大變革。
印刷業和造紙業崛起,到現在,長安城之中七以上的私營雕版印刷行和造紙作坊都集中在柳市。
除此之外,柳市還有著大量的日用品店鋪和各種搪瓷、瓷店鋪。
尤其是現在,柳市的規模擴大了兩倍。
這個集市之中,大大小小的店鋪超過了一千家。
如此興盛的局面,自然也就為了遊俠們的聚集地。
進而為了長安地下世界爭鬥的焦點之一。
各個派系的遊俠,為了此地,爭鬥不休,甚至時常發生械鬥。
只有足夠強的遊俠,才有資格在此立足。
徐威就是在這直市之中,有一塊地盤,作為立足點的遊俠巨頭。
但地盤佔下來,不僅僅需要保護,更需要與地盤的商賈合作,並且得到他們的信任。
這可比保護地盤更考驗一個遊俠的魄力和手段。
要知道,遊俠也需要吃飯,也需要錢。
沒有錢,別說小弟了,就是遊俠頭子自己也會混不下去。
於是,在實際上來說,如今的長安城的遊俠,早就已經不是從前的意氣風發、率而為且講究江湖道義的遊俠群了。
他們早就已經蛻變金錢的奴隸了。
金主們他們幹什麼,就得去幹什麼。
不然,金主一斷供應,下面的小弟和馬子,馬上就會跳槽去一個能吃飽肚子,大魚大的大哥手下。
剩下的桿司令還能堅持幾天?
徐威此刻就皺著眉頭,在自己的屋走來走去,有些難以決斷。
原因很簡單,他背後的一個大金主來了指示,要求他務必迅速帶人去章臺街的東三里,去找一個貴公子的麻煩。
雖然說,從前,類似這樣的事,他沒有干。
上面的公子哥們,什麼樣的人都有。
有紈絝的無賴,也有殘忍的狂徒,更有著喜歡無事生非的渣渣。
為了討好這些人,像他這樣的遊俠,就要隨時做好衝鋒陷陣的準備。
像是去年,兩個列侯的子侄為了搶一個花街新來的小娘子的頭湯,相互召集家臣、家丁和各路遊俠,在花街大打出手。
結果引來了執金吾干預,參與者全部都投進了大牢。
特別是被抓的遊俠頭目們,在裡面被打的不人形,甚至有人還被打殘廢了。
然後事後,這些被打的遊俠,都得到了好。
徐威的大哥,如今掌握著直市遊俠勢力的大佬任唯就是由此而起的。
對於上面的人來說,他們並不在乎下面的遊俠怎麼樣?
他們只在乎,你聽不聽話。
聽話的有糖吃,不聽話的滾蛋!
然而,徐威卻覺,這個事沒有這麼簡單。
一個貴族公子,吃飽了撐著跑去東三里的貧民區遊玩?
更好笑的是——另外一個公子哥,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要教訓對方一頓?
這說明了什麼?
那個在東三里的公子哥,絕對不簡單!
且來頭估計大的嚇死人!
只是……
徐威沒有膽子拒絕。
他很清楚,若自己現在拒絕了,那麼,明天早上,自己就會被趕出這直市。
再也沒有好可拿,再也沒有手下可以使喚,也不會有人願意用他。
「X你個先人板板!」徐威罵罵咧咧的痛罵了幾句,為自己如今的地位和境,到悲哀,更為今日遊俠群的墮落到可笑。
曾幾何時,關中遊俠們雖然也是貴族、僚和豪強豢養的守護犬。
但那個時候,遊俠們還是有著尊嚴,且有著選擇的權力的。
並且,只要爬的足夠高,名足夠大,就可以反過來,將貴族、僚以及豪強當自己的玩。
高帝時有朱家,顯赫天下,出宮闈,連高皇帝都知道,長安城有個朱家很厲害。
呂后時,袁氏稱雄。
袁氏最後甚至得以洗白上岸,諸子都曾擔任過兩千石。
袁氏子袁盎甚至曾經是天下最有名的大臣之一。
太宗與先帝時期,季布季心兄弟橫行關中。
季布一諾千金,最後至兩千石中郎將!
可現在呢?
整個長安,哪裡還有什麼拿得出手,讓人讚歎和服氣的遊俠巨頭?
當然,徐威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自元德以來,關中尤其是長安遊俠之中的佼佼者,基本都被招安了。
這些過去呼風喚雨的遊俠巨頭們,如今早已經洗白上岸,為了天子鷹犬,社稷爪牙。
而剩下的數英,則被安東的淘金給吸引走了,如今都在安東忙著淘金呢!
這些人,時不時的會派人回長安招攬手下。
於是,長安遊俠群之中,但凡有點本事的,不是早早洗白,進了繡衛,當起了天子的耳目,然後爬山了繡衛的高層,就是去了安東在金砂河之中揮汗如雨。
留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棗,既缺乏足夠的行力,也缺乏足夠的魄力。
就拿他徐威來說吧,當年季心在關中時,他是什麼?一個街頭流浪的地罷了。
本不重視,除了一條爛命,別無所有!
結果,如今卻堂而皇之的為了長安略有薄名的一個遊俠頭目。
他大佬任唯當年甚至不過是季心手下一個馬仔的馬仔。
人家努努,就得屁顛屁顛的跑去請安。
真正的時無英雄,徒使庶子稱雄!
既然遊俠之中沒有英雄,剩下的就只有人渣、混賬和小人了。
這些年來,正是靠著丟掉良心和底線,他才能混到現在的地位。
「要不……」徐威想了想,終究還是不敢違抗金主的指示:「我帶人去做做樣子?」
他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別人手裡的棋子,生死榮辱,其實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
他若乖乖聽話還好。
倘若膽敢拒絕主子的指示,那麼,恐怕連見到明天早上的太都有些困難。
這長安城之中,每天被人悶死,然後綁塊石頭沉渭河之中的遊俠不知道有多。
多他一個不多,他一個不。
如今,他只能期,自己要對付的人能稍微多些容忍和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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