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十七出了李家巷子口,站住等徐煥跟上來。
“你下手也太狠了。”徐煥跟上,想著郭二太太的慘狀,嘖嘖嘆息。
“南海的小廝一死一重傷,我的護衛,至多死了十來個人,都是跟了我小十年的。”阮十七沉著臉,“我也不瞞你,要麼死了,要麼瘋了,否則,”阮十七冷哼一聲,“我怎麼對得起南海,對得起我那些忠心耿耿的護衛?”
“那陳家那位呢?那是有誥封的夫人。”徐煥皺眉道。
“你放心。”阮十七笑著,“敢惹我的人……”阮十七的話猛的一哽,“除了我惹不起的,我還沒放過誰過。”
徐煥明了的斜著他,“你心里有數就好,我先回了,得趕跟太婆說一聲。”
“多謝多謝。”阮十七拱手別過徐煥,往前走了幾步,示意小廝東山上前,放低聲音道:“把爺剝了郭蠢服,了一頓鞭子這事,送到陳家,說給那個姓胡的聽,再加一句,爺要不是看在沈氏一片孝心的面子上,非一頓鞭子死不可。”
“是。”東山應了,從隊伍中出來,找三姑六婆往陳家散話。
阮十七回到府里,沒進院,先去他那間從不讀書的書房院子里,又連洗了四五遍,再換了服出來,才覺得自己好象是真干凈了。
小廝南海站在廊下,長脖子,見他家十七爺總算洗好出來了,急忙上前,“十七爺,郭爺打發人來,請您去他那兒一趟,說找你說說話兒。這已經一刻鐘過去了。”
“一刻鐘怎麼了?”一提起郭勝,阮十七有點兒氣兒不打一來,一邊急急往外走,一邊訓斥南海,“你這就急上了?出息呢?才不過一刻鐘,別說讓他等爺一刻鐘,就是一個時辰,又怎麼了?你瞧瞧你這個樣子,爺的臉都讓你丟盡了,你是頭一天到爺邊當差?快去個人,跟你們說一聲,郭爺請我,晚上別等我吃飯了。”
南海一路小跑跟著,實在忍不住,在阮十七后,白了他一眼。
要是不急,你跑什麼啊!
阮十七一路疾走,出了門,上馬直奔郭勝那間小院。
郭勝正舉著燈,和富貴在堆的滿滿的都是酒壇子的五間連通的東廂房找酒,聽到阮十七的聲音,探頭出來,“等會兒,這就找到了。”
“找什麼呢?”阮十七一個箭步竄進廂房,“喔喲,怎麼這麼多酒!都是好酒?哪兒來的?”
“別打主意,沒你的份。”郭勝不客氣的回了句,屋子最里面,富貴的聲音傳出來,“找到了!”
“什麼?”阮十七脖子的老長。
“三十年的善釀酒。搬兩壇子出來,小心點,別晃酸了。”郭勝說著,幾步進去,從富貴手里接過只十來斤的酒壇子出來。
“善釀酒?這些都是紹興酒?對了,你是紹興人,富貴,給我找兩壇子香雪酒,你十七爺我最喜歡你們紹興府的香雪酒。”阮十側著酒壇子,讓過郭勝,一點也不見外的吩咐還在里面搬酒的富貴。
“香雪酒那麼甜,十七爺怎麼喝這個?正好有,二十年的行不行?要一壇子還是兩壇子?”富貴跟阮十七最稔不過,不用郭勝點頭,就給阮十七搬了兩壇子香雪酒出來。
“兩壇子兩壇子!你家十七爺我自小兒就喝甜酒,這是胡老大孝敬你和你們郭爺的?”阮十七得了酒,話說的就十分好聽。
富貴樂了,“十七爺別抬舉我,要是小胡那廝聽到你這一句孝敬我,他得跟我打架,我可打不過他。這是我在紹興的那間老酒坊里釀的酒,十七爺嘗嘗,不是我夸口,滿紹興府,要是哪家的酒能比我這酒好了……”
“你就砸了人家酒坊?”阮十七愉快的接了句。
“瞧爺說的,咱可從來沒做過這樣沒品的事兒,滿紹興府,就數我這酒最好,這是郭爺說的。”富貴又挑了壇子三十年的加飯酒出來,將自己的加飯酒放到一邊,將兩壇子善釀酒扎在一起。
郭勝一邊看著富貴捆扎酒壇子,一邊和阮十七道:“咱們去尋陸將軍說說話兒,他那兒就荔枝酒還過得去,你這酒是帶過去,還是讓人送你府上?”
“兩壇子都帶上,我自己拿。”阮十七聽說是去尋陸儀說話,心里微微一,小陸那廝跟他一樣,喝荔枝酒香雪酒這樣的甜酒,郭勝最狀元紅,這善釀酒是給誰準備的?瞧郭勝這架勢,喝善釀酒這位,才是主客。
“這就走?”阮十七看著富貴利落無比的把他那兩壇子酒也捆在了一起,提起來掂量了下。
“走吧。”郭勝拎起富貴捆好的兩壇子善釀酒,示意阮十七,阮十七也拎起酒,一邊跟著郭勝往外走,一邊給南海等人使了個眼,示意不用跟著。
郭勝自己拎酒不帶人,他最好也別帶小廝隨從。
郭勝和阮十七各拎著兩壇子酒,兩個人溜溜達達往陸府過去,看到陸府圍墻,不往大門去,卻拐進條只能容一人的窄巷,到了扇小角門前,郭勝推開角門,門路的穿過園子,進了那間空院。
阮十七進了空院,一眉挑的高高的,提著酒壇子四下看,“陸府還有這麼個地方?這院子里……”
阮十七個箭步竄到間屋子里,看了一眼,又竄到另一間,連聲嘖嘖,“什麼都沒有,這空的,怎麼空這樣?什麼都沒有,這院子是干什麼用的?”
阮十七退回到闊大非常的院子正中,轉圈看著四圈空屋,以及屋角已經一片濃綠的古老銀杏樹,寬的出奇的屋檐,以及屋檐下擺著的一只胖胖的、火正燒的正正好的紅泥爐,爐子旁邊放著的五把市井最常見的破竹椅,旁邊不遠,放著茶桌小泥爐大銅壺酒壇子酒杯姜雪花冰糖等等。
“把酒放過來,再晃就酸了。”郭勝已經蹲到廊下,一邊解酒壇子,一邊示意阮十七。
阮十七不停的嘖嘖,幾步竄上臺階,將酒壇子放下,先圍著紅泥爐和幾把椅子,再看到茶桌等等,每一樣都仔細看了,就連那碟子姜,都端起來聞了聞,看好了,退到那幾把椅子旁,挑了把斜在一起,看院門最方便,離那張茶桌又最遠的椅子,一屁坐下去,搖的椅子一陣嘰嘰咯咯。
阮十七哈哈笑起來,“這院老郭常來吧?小陸是個講究人,肯定不能容這椅子響這樣!”
正哈哈笑著,小院門被推開,金拙言提著包不知道什麼,進了院子。
“咦!”阮十七一聲咦的眉飛舞,指著金拙言,“瞧你這門路,難不這院子就我沒來過?”
金拙言只瞥了他一眼,走到郭勝旁邊,將手里的布包遞給他,“我們府上北邊一個莊子剛孝敬過來的,紅皮小粒,我嘗了嘗,味兒不錯。”
“什麼東西?”阮十七欠頭。
“你洗干凈沒有?我一進這院子,好象就聞到了一子什麼味兒。”金拙言這才轉,打量著阮十七,笑瞇瞇道。
阮十七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滯,猛的撣了把襟,哼了一聲,往后仰回椅子上,沒答金拙言的話。
院門再次推開,陸儀和柏喬說笑著進來。
阮十七低低的吹了聲口哨,斜著郭勝,低聲音嘿笑道:“這位喜歡喝善釀酒?”
郭勝正從金拙言帶來的布包里,一把一把的抓出花生,攤到紅泥爐周圈,沒理他。
金拙言將旁邊已經煮的似開非開的黃酒倒進銀酒壺里,拍開一壇子善釀酒,看著已經走近的柏喬問道:“這善釀酒你平時怎麼喝?”
“多加點姜。”柏喬了鼻子,聞著壇子涌出來的酒香味兒,出幾分饞相,“真是好酒,老郭拿來的?”
“富貴孝敬的。”郭勝隨口答了句。
金拙言往大銅壺里倒了大半壺善釀酒,挾了兩筷子姜放進去。
“隨便坐隨便坐。”阮十七吱吱呀呀晃著椅子,熱的讓著柏喬,柏喬看著他,這邊看看,那邊看看,度量了下,挑了個離阮十七最遠的椅子,坐下前,又把椅子往后拉了拉。
“你這什麼意思?”阮十七說和柏喬說著話,卻是看向陸儀。
陸儀一臉笑,“我提醒了柏小將軍幾句。”
郭勝咯一聲笑出了聲,拉了把椅子坐下,和柏喬笑道:“你沒看到,真是可惜了,不說了,實在……”
郭勝瞄了眼正一個個橫過眾人的阮十七。
柏喬沖阮十七拱了拱手,“能撐下來,這會兒還能若無其事,這一條上,我佩服你,不簡單。”
金拙言將各人的酒壺放到各人旁邊,一邊將杯子挨個遞過去,一邊笑道:“我也佩服得很呢,不服不行啊,我和王爺聽陸將軍說這事,就幾句,王爺一口茶噴了一桌子,我差點吐出來,用了真氣才住。對了,王爺往你們府上賞了不上好的皂豆,用了沒?”
“看今天這月,多好,這銀杏樹不錯,公的母的?這酒不錯,你喝的什麼?你嘗嘗這個,比荔枝酒好。”阮十七揚著聲音,先夸月再讓陸儀喝酒。
金拙言笑出了聲,柏喬也笑個不停,陸儀舉杯子示意阮十七,他喝的就是香雪酒,郭勝揮手招呼大家,“花生能吃了,不能再說了,不然就要對不起這花生了,這花生確實不錯,你們嘗嘗。”
郭勝起個花生,在手里扔了幾下,飛快的剝開,掉皮扔進里,滿濃香再喝一口熱熱的狀元紅,舒服的呼了口氣,擺著手示意大家嘗嘗。
陸儀和金拙言門路的吃花生,阮十七在這些事上頭屬于看一眼就能通的,挑了個花生,兩只手來回扔了幾下,剝開扔進里,再抿口酒,舒服的眉眼,“喔喲,真是好!”
柏喬也拿了粒花生,燙的一揚手扔在了服上,忙再撿起來,剝開,連花生都沒來得及去,就扔進里,再抿口酒,眉抬起,“這必定是老郭的吃法,酒醇花生香。”
“還真不是我的法子,這是我跟徐舅爺學來的。”郭勝挑著花生剝著花生吃著花生喝著酒,極其愉快自在。
“徐先生?”柏喬有幾分驚訝,徐先生那麼文雅的人,要喝酒不該賞梅踏雪麼。
“徐舅爺真是個難得的雅人。”阮十七急忙夸獎道,這會兒他對他家徐舅爺的印象好之又好。
金拙言笑出了聲,看著阮十七,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算了,陳家那位有誥封的夫人,想來他是有分寸的。
又說了好一會兒閑話,郭勝看著柏喬問道:“囡姐兒還好吧?”
“嗯。”剛說了句什麼,正笑的眼睛彎起的柏喬笑容一滯。
“我說,咱們結個親吧,我家言哥兒,你看怎麼樣?聰明伶俐,懂事知禮,漂亮英武,要長相有長相,要才干有才干,要家世有家世,對了,以后肯定溫,不說京城頭一份那也差不多,打著燈籠都不好找。”阮十七立刻接話道。
金拙言一口酒嗆的猛咳,郭勝猛一轉,一口酒總算沒噴到紅泥爐上,陸儀倒是淡定,只斜著阮十七撇,當年他就是這麼夸他自己的。
“不要。”柏喬一臉的無語之極,“瞧不上。”
“你看你別這樣,要麼這樣,從明兒起,我隔天把言哥兒送到你那兒一天,你來調教,怎麼樣?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婿,你就把他教什麼樣,你放心,你家婿,你教什麼樣兒,我都不管,娘肯定覺得你教的比我教的好,你放心大膽只管教,怎麼樣?這總行了吧?”阮十七真是大度極了。
這下連陸儀也嗆著了,柏喬上用力往后仰,連連擺手,一幅唯恐沾上就甩不的樣子,“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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