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極難養，我費了大力氣，也只育出這麼一隻。”鬼刺道，“只消放季燕然腦中，便能使他乖乖聽命于首領，控著數萬大樑軍隊，直上王城！”

“的確是好東西。”鷓鴣嘖嘖，“不過想讓它鑽到季燕然腦子裡，難於登天，只怕要白白浪費了。”

“倒也未必。”謝含煙用指尖叩著瓷盅，“留著吧，即便控不了季燕然，此於我們而言，依舊是個寶貝。”

玉英猜測：“姐姐的意思……”

謝含煙聲音輕啞：“總也不能白白養著，嗯？”

玉英低頭：“是。”

……

山道上，一前一後兩匹大馬，還在秋下疾馳著。

是清月與靈星兒，兩人已抵西南，再過幾天，便能進到玉麗城中。這一路走來，發現西南並不像先前想得那般盪，瘟疫已經被控制住，各城門雖還是閉著，但城百姓的日常生活倒也沒太大影響，而且還有不人都在盼著平樂王來，畢竟看看朝廷裡的大，心裡也能更踏實些。

李珺這輩子，還是頭一回如此百姓戴與期待，自然寵若驚，做事就更加細緻了，連一座村落都不願，也不必再苦心背誦那些辭藻華麗的演講稿，因為他發現，百姓最關心的無非就那麼幾件事，只要食住行能得到保障，能安穩不打仗，便已十分心滿意足了。

淳樸啊，淳樸。平樂王手裡著兩個老鄉給的野菜包子，心中慨萬千，蹲在路邊狼吞虎嚥。暮雪抱劍靠在一旁樹上，肩頭趴著一隻打盹胖貂。這一路走得並不算順利，野馬部族說也派了四殺手來除掉李珺，不過無一例外地，都是人還未來得及靠近，就已喪命于暮雪手中——只因雲門主在出發前再三叮囑，平樂王殿下膽小又慫，所以殺人這種事，最好暗中進行，千萬別讓他知道。

李珺，嘿嘿笑道：“還太平。”

暮雪掻掻肩膀上的胖貂，漫不經心答：“是。”

夕過葉灑落下來，一個紈絝王爺，一個冷殺手，在這盪不安的地界裡，突然就被某種使命奇異地勾連在了一起——其實不止是他二人，還有更多的百姓、更多的將士，心裡都裝著同一個念頭，要讓西南儘快恢復往日平靜，要令瘟疫不再、令戰火永熄。

……

靈星兒與清月抵達玉麗城時，大批火藥也正好運到，整座城都戒備森嚴，被肅穆氣氛所籠罩著。季燕然與幾名副將商議完攻打地宮一事，回來已過日暮，雲倚風正坐在窗邊，心神不寧地看著外頭的漫天夕。

“清月與星兒去休息了？”季燕然握住他的手，卻一愣，“怎麼這麼多冷汗？”

“儘快開戰吧，”雲倚風與他對視，難得心神不寧，“我們得儘快救江大哥出來。”

……

地宮裡，江淩飛覺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

夢境綿延不絕，最後停在了一片苦寒孤寂的風霜雪原中，被明晃晃的晃醒了。

謝含煙正站在床邊：“你醒了。”

江淩飛扭頭與對視，想坐起來，卻發覺手腳皆被短鏈纏縛住，彈不得分毫。

“你又想做什麼？”他疲憊不堪，聲音沙啞地問。

“你也別怪為娘。”謝含煙坐在他旁，用手巾細細去他額上細汗，“這麼多年，我心中所想的，唯有替夫君報仇這一件事，也顧不上其他人了，現在想想，著實虧欠你太多。”

“母親，你收手吧。”江淩飛懇求，“放過天下，也放過自己。”

謝含煙卻問：“你想替父親報仇嗎？”

“我想，但黑沙城一戰的真相，母親與我皆不知曉。”江淩飛強撐著坐起半寸，“況且就算先帝當真陷害父親，那又與百姓有何關係，僅因為他們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忘記了父親，就全部都要死嗎？”

“同樣的對話，我們已經說過太多次了。”謝含煙從侍手中接過瓷盅，淡淡道，“你既視季燕然為知己，那這裡有一樣東西，原是鬼刺準備送給他的大禮，便由你了吧。”

甲爬的聲音自罐中傳來，江淩飛瞳孔：“母親！”

“雷三被俘，野馬部族的軍隊死傷無數，元氣大傷。”謝含煙慢慢道，“最後一戰，怕是馬上就會來了。”

江淩飛看著銀鑷上那不斷扭的赤蟲，意識到了什麼，狠下心來將牙關上下一錯，卻被謝含煙一掌開，細細一鮮自角溢出，恨得幾乎咬碎銀牙：“父仇未報，你為玄翼軍的後人，竟想尋死？”

“你休想給我下蠱！”江淩飛狠狠道。

“我若不下蠱，你會願意去殺了季燕然嗎？”謝含煙湊近他，“你不願意，所以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

“瘋了。”江淩飛著，“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那你便隨我一起瘋吧。”謝含煙看著他，緒又重新平復下來，方才的躁怒消失無蹤，眼底甚至浮現出了詭異的平和與笑意，如在荒漠中艱難跋涉的孤苦旅人，終於能有機會坐下歇歇腳，將那赤蟲放江淩飛發間，輕輕道，“事之後，我們便一起去見我的夫君，你的父親，還有玄翼軍數萬將士，他們都在等著我們。”

江淩飛嘶吼出聲，雙手力一扯，卻未能掙錮，只將細細鎖鏈勒進皮，留下一床新鮮痕。

赤紅的蟲漸漸消失了，而他的掙扎也逐漸減弱，直到陷新的昏睡。

鬼刺站在門口，贊許：“謝夫人真好手段。”

謝含煙並未抬頭：“他多久能醒？”

“一天一夜之後。”鬼刺道，“蠱蟲腦，等江俠醒來之後，便再也不會想起什麼蕭王與老太妃，只會乖乖聽從夫人一人差遣。”

謝含煙應了一聲，替江淩飛將腕間傷細細包紮好。

“不爭氣啊……”

大殿，玉英一支一支點燃蠟燭，道：“姐姐已經將那條赤蟲，拿去煉製江淩飛了。”

“可惜了。”鷓鴣搖頭，“若能換季燕然，或是乾脆放進皇帝腦子裡，那麼就算你我想坐上王城龍椅，也不算難事。”

玉英皺眉：“這坐龍椅的話，休要讓姐姐聽見！”

“聽到又如何，反正都是要殺了皇帝。”鷓鴣靠坐在椅上，單手著下，“只是現在雷三潰敗，下一仗對我們而言，便有些難打了。”

“都說前段時間，季燕然雖臥病在床，卻依舊能決勝於千里之外，僅靠兩封書信，便教周炯帶兵攻破了滇花城。”玉英道，“首領信嗎？”

“吹牛罷了。”鷓鴣不屑，“我才不信。”

玉英吹熄火折，提醒：“但他畢竟是大樑兵馬統帥，若說一點真本事都沒有，也不可能，你我切不可大意輕敵。”

“若江淩飛能殺了他，也不算浪費赤蟲。”鷓鴣道，“江家三，傳聞中的江湖第一，堪當盟主大任之人，這回可千萬莫要讓你我失啊。”

數百蠟燭惶惶跳，照著四周數百紗筐。

黑的毒蟲正在瘋狂爬，聲響如沙沙暴雨落。

腥臭的，令人聞之作嘔的醜陋夜晚。

而在數十裡外的山道上，一隊人馬正護著一輛馬車，煙塵滾滾地前進著。

天已經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