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巫師惡霸
地宮極暗,也極靜, 風與時間似乎都凝固在了此, 只有那幾細細的線香, 緩慢燃出白的灰燼, 一截一截、撲簌掉落。而直到最後一點暗紅香頭也熄滅, 江淩飛方才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回了住。
在他後, 是一排排擺放整齊的靈位, 被燭火惶惶照著, 如一張張無聲歎息的, 森抑。
腦中脹痛, 困意全無。江淩飛索也不睡了,坐回桌邊, 拿出一把巧銼刀, 又細細打磨起先前在玉麗城中買的玉料來。
……
季燕然將整座客棧都包了下來。老闆見到這種闊綽的貴客,自然是心花怒放的,頓頓飯都親自下廚, 恨不能一天翻出十種花樣。酸魚在鮮辣辣的剁椒中一裹, 吃一口驚為天人,吃一條怒髮衝冠——那一個刺激啊,恨不能蓬頭散髮鑽進水缸,再也不出來。而且除了正餐, 還有點心,裹上厚厚一層麵糊, 油炸金黃脆,雲倚風好奇地嘗了一塊:“這是什麼呀?還香。”
老闆笑容滿面道:“九尾毒蠍。”
雲倚風:“……”
雲倚風長籲短歎,萬萬沒想到,在離開迷蹤島後,自己竟還能有再吃毒蟲的一天。
胖貂蹲在一旁,吃了幾隻,倒是高興。它最近日子過得相當滋潤,白日裡來老父親這裡混吃,晚上就回殺手懷裡睡,朝雲暮雪,快活似神貂。
季燕然剛剛招來了西南駐軍統領,兩人正在議事,雲倚風閑得無聊,索抱著貂出門去溜達。此時正是夕沉墜,城裡熱鬧得很,都飄著飯菜香……辛辣飯菜香,嗆得一人一貂不住打噴嚏,逗得旁邊一群小姑娘直樂,有膽子大的,便上前用小指頭來雪貂,又將手裡的點心掰碎了喂它。
那是北方才有的玉蓉糕,清甜爽口,雲倚風一邊暗歎自己伙食不如貂,一邊問:“這是在哪買的?”
小姑娘們紛紛指給他看,就在前面呀,拐彎就是,芙蓉粥店,很好找的。
芙蓉粥店,聽這名字,就更像是大樑的商人了。店招上畫著一朵糙的芙蓉花,店面也又小又破,生意倒是很好,一對年輕夫婦忙著招呼客人,一個中年嬸嬸正坐在院中洗菜,背著一個背簍,裡頭睡著個迷迷糊糊的小娃娃。
雲倚風驚喜:“玉嬸?”
中年嬸嬸聞言抬頭,見到是他,也意外得很,趕忙乾手笑著迎上前:“雲門主怎麼來了西南,王爺呢?”
“王爺在府衙中,我一個人閒逛。”有了當初在縹緲峰的分,此番也算“他鄉遇故知”,雲倚風幫將那小嬰兒抱起來,雕玉琢可極了。玉嬸一邊替他泡茶,一邊道:“芙兒一年多前嫁來了玉麗城,我放心不下,便跟過來看看,臨走前老太妃還賜了不賞呢。”
“看這小店生意紅火,一大半都是嬸嬸的功勞吧。”雲倚風笑著說,“我可是聞著香過來的。”
“等著。”玉嬸手腳麻利,先給他盛了一碗粥,“吃兩口墊墊,飯菜這就好。”
去了廚房忙活,雲倚風左手抱著貂,右手抱著嬰兒,又顛又抖,一派大好慈父形象。倒是將小娃娃的爹看笑了,趕忙上前接過孩子,道:“這外頭熱,公子還是去樹下坐著吧。”
他說話的口音很重,像是玉麗城還要再偏南一些,手臂上紋著一些七八糟的、看不清楚的圖案,像是某種部落圖騰。自稱名雷三,平日裡跟著城中大戶走南闖北販賣玉貨,閑了就幫媳婦顧著這家小粥店,今年新添了個兒子,日子過得十分有滋味。
雲倚風不無羨慕:“好。”這種尋常日子,我也很想過。
“我先前就聽岳母說起過,在王城裡有位貴人朋友,是王爺,闊氣極了。”雷三又切了一盤瓜果過來,“看風華氣度,應當就是公子你吧?”
雲倚風笑道:“我不是王爺,不過玉嬸確實認識王爺,還同老太妃是好朋友,你以後可不準欺負芙兒。”
“那我哪敢啊。”雷三蹲在地上吃瓜,見媳婦不在後院,便低聲音道,“你們中原的丫頭,都潑辣著呢,連本地的巫師都敢罵,可把我給嚇壞了。”
雲倚風:“巫師?”
雷三聲音更低了:“邪門得很,旁人避之不及的瘴氣林子,他倒三不五時就要進去吸一吸,出來也不見病災,反而還能帶出不珍寶玉,說是山神賞賜的,紅紅藍藍的寶石掛滿一脖子。”
旁人看得眼饞,也想進去尋寶,結果進去十個失蹤十個,估計連骨頭渣滓都被巨蟒吞乾淨了。
雲倚風心下一:“哪片瘴氣林子?”
“還能是哪片,過了茈河那片。”雷三道,“不僅有毒蟲猛,據說還鬧鬼鬧僵。”
過了茈河那片瘴氣林子,便是野馬部族的老巢。雲倚風自然不相信什麼山神賞賜紅藍寶石,但有一人能自由進出林卻不死,還能順道纏一寶貝回來,怎麼想,怎麼值得好好查一查。
兩人正說著,玉嬸的飯菜也煮好了。在縹緲峰時就對雲倚風多有照顧,自然瞭解他的口味,換到這小小玉麗城,雖說沒有名貴食材了,卻仍煮出了一桌北方好滋味,笑呵呵替他添東加菜,又說明日再去買買魚添好菜,將王爺也請過來一起吃飯吧。
“嬸嬸不必麻煩了,讓我混幾頓家常飯便好,飯菜錢也務必得收下。”雲倚風,“我還有件事,想請雷兄幫忙。”
雷三正忙著菜呢,還是被媳婦踢了一腳,才反應過來“雷兄”就是自己,趕忙放下碗筷。芙兒在旁哭笑不得,道:“雲門主勿怪,這裡都是人,我相公他平時被人三哥雷三的,已經習慣了,你這麼文縐縐喚他一聲‘雷兄’,反倒不知道在誰。”
雷三撓撓頭,憨厚道:“公子有什麼忙,只管說。”
雲倚風喜歡這對質樸夫婦,他道:“我想問問城中那巫師,究竟是怎麼回事?”
芙兒一聽便拉下臉,玉嬸也吃驚道:“雲門主,你問那神漢做什麼?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就是。”芙兒道,“就是個老鬼,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盯著鄰居家的姐姐不放,被我罵了好幾聲才走,呸。”
“就因為不是好人,所以才更要問。”雲倚風道,“若當真作犯科危害鄉里,那正好王爺在,說不定就能順道辦了呢,嗯?”
玉嬸眼前一亮:“那敢好啊!”
巫師名長右,生得脊背佝僂,面容黑瘦,無論春夏秋冬都裹著黑寬,至外貌看起來的確相當“巫”。年齡嘛,有人說他三十,也有人說他三百,更有傳聞說他已滿四萬八千三百歲,與日月同壽。
雲倚風驚道:“還要不要臉了。”
“我不信,我娘也不信。”芙兒指著雷三,氣不打一來,“可他這不爭氣的,還有滿城的人,都害怕那老騙子,看著就窩囊。”
雷三埋頭苦吃,只當沒聽到。
雲倚風拍拍他的肩膀,大兄弟別吃了,該撐壞了,說說看,為何你們都那般怕他?
“他會制蠱,還會咒人,這麼多年裡,所有與他有過仇怨的,都被咒死了。”雷三歎氣,“我有個兄弟,因為對著他家門口撒了泡尿,就……不中用了,到現在都沒娶上媳婦,還有瞎眼的、瘸的,這誰不怕啊。”
雲倚風聽得皺眉,這哪裡是巫師,分明就是個一等一的惡霸地頭蛇,府不管嗎?
“管啊,怎麼不管。”雷三道,“縣老爺是從大樑西北調來的,剛上任時燒三把火,要將他捉拿下獄,結果老娘第二天就一命嗚呼,獨子也生了怪病,至今全靠著巫師的草藥治病,也就不敢再多事了。”
府都如此,底下的百姓還能說什麼?也難怪那位黑袍子的長右巫師,如今都快變了橫著走的螃蟹。
芙兒強調:“雲門主,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雲倚風點頭:“我先回去告訴王爺,看他有何打算。”
臨走時,玉嬸又替他準備了滿滿一罐湯與鹵,說是帶回去當宵夜。聽說暮雪也在,又趕忙弄了些素餡點心,雷三實在抱不下,最後索挑了個扁擔,將這滿滿熱乎乎的飯菜送往了客棧中。
季燕然被嚇了一跳:“你這是去打劫酒樓了?”
“你猜我遇到了誰?”雲倚風趴在他背上,“玉嬸。”
季燕然意外:“?”
“的小兒嫁來了玉麗城。”雲倚風洗乾淨手,替他盛飯盛湯,“對了,你今日與地方員商談,可曾聽他說,這城裡有個巫師惡霸?”
季燕然皺眉:“巫師惡霸?”
“長右,吃完飯後,王爺隨我一道去看看吧。”雲倚風道,“一來為民除害,二來他曾多次出瘴氣林,就是野馬部族的老巢。旁人一必死,他卻回回安然無恙,還能順道撈一筆珠寶,實在奇怪,我懷疑是同裡面的人有某種易。”
季燕然點頭,又笑道:“我同各路員談了一天,只將自己談得頭昏腦漲,卻沒找到多有用的線索。倒是雲兒,抱著貂遊手好閒出去混一頓飯,便混出了一個邪門巫師,實在厲害。”
“過獎過獎。”雲倚風虛偽自謙兩句,喂他吃桂花圓子,順便自己也喝了一口湯,“甜嗎?”
季燕然道:“你甜。”
愁雲慘澹這一路,難得調一回,雲倚風見他心像是不錯,便主湊過去,耍賴:“那再嘗嘗。”
前來找貂的殺手在門口一頓腳步,轉,面無表,走了。
貂:“……”
我還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