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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霜寒》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巫詛咒

江湖裡, 人人都想混個風生水起、榜上有名, 可天資卓著、家世顯赫的一共就那麼幾個, 普通人若勤些倒還好說, 可偏偏絕大多數又是不願勤的。沒家世、沒天分、不刻苦, 那要如何才能出人頭地呢?

話本傳奇裡通常只有兩種選擇——

掉下懸崖遇到世外高人,或者在不經意間拾獲一張藏寶圖。

頭一種難度確實太高,八還要摔爛泥,不宜模仿;倒是第二種,頗有跌一跤撿個金元寶的意思,所以各種寶藏傳聞也就應運而生, 古墓陪葬、絕世笈、不老仙方、冰雪人……種類繁多, 應有盡有。

而孜川圖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稍有不同的, 據說這是一本兵法, 裡頭有本朝大將盧廣原的畢生心,也被稱為戰神譜。

“當然了,亦有人相信孜川圖是寶藏圖, 或者乾脆認定其中藏著一把神劍,執劍者能戰無不勝,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雲倚風道,“王爺生在皇室, 應當對這位盧將軍很悉吧?”

季燕然道:“在我出生前一年,盧將軍便已戰死沙場,不過關於他指揮的幾場著名戰役, 倒是聽廖老將軍講過不回。此人作戰勇猛,從不給自己留後路,每回上陣殺敵,都是先士卒一馬當先。主帥如此,部下其影響,亦有一破釜沉舟的架勢,堪稱大樑的鐵雄師。”

可也恰是因為太勇猛了,盧廣原終因太過冒進,於二十八歲那年折戟黑沙城,三萬大軍落敵軍圈套,慘遭絞殺,無一生還。

季燕然繼續道:“黑沙城之戰,是盧將軍一生中唯一的一場敗仗,無人知道他當時為何要做那個決定。廖老將軍每每提及時,亦是長歎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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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倚風道:“我還聽過另一個傳聞,能說嗎?”

季燕然失笑,讓侍衛先暫行退下:“說吧。”

“也有人說盧將軍並非冒進,而是先帝忌憚他功高震主,所以想趁機除掉心頭大患。”

“像這種功高震主、鳥盡弓藏的傳聞,每朝每代都會有,不算什麼稀罕事。”季燕然道,“甚至我與皇兄,不也有一樣的問題?”

“也對。”雲倚風想了想,“不過江湖中有關藏寶圖的傳聞,據我所知的,也只有這孜川圖能與朝廷扯上幾分關係,所以才順一問。可或許那位袁侍郎要找的寶藏,就與之無關呢,是什麼,得查了才知道。”

“暗衛還在盯著袁府,袁遠思若當真想尋寶,定然會有下一步舉。”季燕然看了眼天,問他,“前頭就是福瑞樓了,想不想吃花豆腐魚?”

花豆腐魚,一聽便知很很好吃。

雲門主欣然答應。

酒樓老闆聽到消息,趕忙替兩人準備好雅間,原是出於好意,省得再像福瑞樓那般,被諸多食客眼圍觀。但百姓哪裡管得了這麼多,眼見蕭王殿下與雲門主進了包間,厚厚的簾子往下一放,反而更加激地猜測起來——不然為何不坐在外頭?還通風,還暢快,還能賞這王城夜景。

一頓飯吃下來,書商那裡連版都快刻好了。

消息傳回清月耳朵裡,他因為罰抄大字而酸痛的手臂,又哆嗦了一下。

靈星兒也頗為頭疼,門主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要知道闢謠也是個力活啊,好不容易才將烤鴨的事平息下去,怎麼就又來了新一花豆腐魚!於是在這天晚上,特意帶著師兄,一道找去雲倚風房裡,苦口婆心提醒半天,往後大庭廣眾的,要學會避嫌。

雲倚風態度端正:“好,為師記住了。”

轉天就跟著季燕然去逛了廟會,還在同一條板凳上喝了碗鴛鴦茶。

鴛鴦茶,那是能隨隨便便喝的嗎?

清月愁得頭都要禿,覺得這師父甚不靠譜。

……

院中月影稀疏,雲倚風站在窗前,一頭漉漉的長髮披散開來,看著斑駁樹影出神。

他方才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正是骨,昏昏睡的時候,原想著再喝一盞酒就上床,牆頭卻突然跳下來一個人。

不是蕭王殿下,而是風雨門弟子。

雲倚風皺眉:“何事?”

弟子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又道:“去了聽雨樓。”

王城裡最大的青樓,夜夜都是燈火通明,鶯歌燕語。

掛滿紅帳的臥房裡,男子急不可耐地將上甩在一遍,出滿膛的黑來,哈哈笑著就想撲到床上去,窗戶卻突然被風大力推開。

滴滴的窯姐兒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被人淩空架出了房間,門被覆而關上,屋也安靜下來。

雲倚風站在桌邊,慢條斯理道:“張大俠,別來無恙?”

男子匆忙套上裳,臉拉得比苦瓜還長:“雲門主,我最近可沒犯事啊!”

“張大俠說笑了,你犯不犯事,與風雨門又沒關係,更不到我來管。”雲倚風道,“此番前來,只是想打探個消息。”

聽他這麼一說,男子登時就松了口氣:“雲門主想問什麼?”

“聽說你們蓮華教的人,最近一直在幫袁侍郎找好貨?”雲倚風往桌上放了枚貓兒眼。

男子趕忙道:“是,在找孜川圖。”

雲倚風被噎了一下。

你還真是爽快。

“雲門主都親自出面了,哪裡還能瞞得住。”男子將貓兒眼揣袖中,嘿嘿笑道,“既然遲早要被查到,那不如現在就做了這筆生意,我發財,風雨門省事。”

雲倚風又問:“你見過孜川圖?”

“沒見過,但聽人提起過。”低聲音,“若門主也想知道,可就要另算價錢了。”

……

王府書房,季燕然正在同下屬議事,突然就聽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很輕,也很悉。

雲倚風小聲詢問:“王爺在裡頭嗎?”

小守衛趕忙道:“在,門主請先到偏廳喝杯茶,待趙統領同王爺議完——”

一個“事”字還沒說出來,旁邊已經有人拼命使眼,雲門主來找王爺,還等什麼趙統領張統領,快些進去通傳!

小守衛:“……”

講道理,我剛來的時候,你們不是這麼教我的!

季燕然遞過來一杯茶,笑著問道:“怎麼這陣跑過來了,有事?”

雲倚風將蓮華教的事講了一遍,又及時補充:“風雨門的弟子可沒進袁府,是那張旭自己要逛青樓,才被我堵在房中的。”

季燕然道:“你一問,他就什麼說都了?”

“風雨門在買消息時,從不吝嗇。”雲倚風道,“他在見到貓兒眼後,只恨不能將自己爹娘的史也說給我聽。”

季燕然欣點頭:“此番幸虧有你,那我明日就去上報皇兄,對了,張旭人呢?”

“還在青樓裡,我的人一直盯著。”雲倚風道,“不過他也不大可能會跑,畢竟袁侍郎是花錢買消息,而且聽起來這筆易做得頗順利。”

“風雨門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季燕然溫道,“夜也深了,先回去歇著吧。”

雲倚風答應一聲,轉出了書房。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圍觀完全程的趙統領發自心提議:“不如王爺也跟著一道去歇?”

季燕然飛起一腳。

趙統領忙不贏地躲開,又不解道:“王爺方才怎麼不告訴雲門主,其實不用他去青樓,我們的人下午就已探到了袁侍郎與蓮華教的易?”

“我為何要說?”季燕然看他一眼,警告,“你也不許說。”

趙統領無話可言,對自家王爺這明目張膽的令智昏,崇拜得是五投地。

翌日清晨,季燕然將雲倚風送到幾位老太妃宮中,自己則是徑直去了書房。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李璟在聽完所有經過後,卻並沒有表現出太多詫異,像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季燕然懷疑:“不會是皇兄——”

“的確是朕吩咐袁侍郎去查的。”李璟德盛給他添茶,“原不想讓你知道。”

季燕然立刻道:“我現在也可以不知道。”

“這是父皇的旨。”李璟示意他莫鬧,“他說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孜川圖,決不能落旁人之手。”

“還當真有這玩意。”季燕然道,“那容是什麼,盧將軍親筆所書的戰譜?”

“沒人見過。”李璟道,“在袁遠思找到蓮華教之前,你猜唯一一個提過孜川圖的人是誰?”

季燕然搖頭。

李璟道:“李珺。”

冷不丁聽到這個名字,季燕然實在難掩厭惡:“他怎麼什麼熱鬧都要湊?”

“八是從父皇那裡聽到過什麼,所以當了保命符。”李璟道,“一口咬定自己見過,須得慢慢回憶,才能畫出整張圖。也是因為這個,我才又對你多瞞了幾年阿寒的事。”

此番倒是正好,倘若真能找出孜川圖,也不必再護著那草包。

“我大樑有你這位戰神,原也不需要什麼兵書兵譜。”李璟走下龍椅,“父皇的旨也是燒,而非用。”

“燒?”季燕然皺眉,“該不會當真……”

“當真什麼?父皇與盧將軍當真不合,所以趁機除掉異己?”李璟道,“說實話,朕也有過懷疑。但無論當年真相如何,只要那兵書裡有對大樑不利的記載,燒毀總要強過流傳於世。”

據蓮華教的供認,他們是在十年前,于晉地安水嶺一帶遇到了一個巫。當時對方已經奄奄一息了,渾都是傷,只在裡喃喃咒駡著,說姓王的狗賊卑鄙無恥,哪怕當了大,也依舊比最髒的蛆蟲都不如,還瘋子一般喊了兩句,說藏有寶貝的孜川圖就在王城裡的王大人手中,號召天下人都去搶,最好能有一把最快的刀,刺穿他的心臟。

喊完幾句之後,人也咽了氣。

蓮華教的人當時並未在意,直到最近這段時日,聽到工部侍郎袁大人在打探孜川圖的消息,才想起來還有這麼一茬,於是趕顛顛跑來王城,拿著消息賣錢了。

季燕然道:“據雲……門主所言,蓮華教的人只是卑鄙無恥,倒不像是有膽欺瞞朝廷命。”

李璟一笑,只當沒聽出這蓋彌彰的停頓。

據故事推算,那個時間在王城的“王大人”,說也有三位,沒辦法,大姓人太多,上早朝時喊一句“王卿”,往前邁步的能有一大群。

雖說事關先皇旨與孜川圖,但目前整件事仍是無憑無據,僅靠江湖中一個下三濫的教派,和他們裡“巫的故事”,顯然不至於讓所有“王大人”都放下手中事務,一天到晚待在家中等著審訊搜查,可若放任不管,那萬一消息走,孜川圖被送了出去,豈非更令人頭疼?

季燕然道:“不如先暗中查一查這幾人,說不定能找出一些線索。”

“那此事就由你來辦吧,越快越好。”李璟道,“朕也想早日弄清楚,黑沙城之戰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

下午的時候,季燕然尋到惠太妃宮中,見雲倚風正靠在塌上休息,上搭了條毯子,手中捧了本書冊,旁邊還擺著餞點心,悠閒得很。

“怎麼這陣才回來?”他坐起來一些。

“那孜川圖裡,像是真藏有。”季燕然從盤中拿出一枚餞,遞到他邊,“有件事想請風雨門幫忙。”

雲倚風冷靜道:“你沒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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