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柯明軒和阮傑,都不是會知難而退見好就收的人,一旦兩個人卯上了,不爭出個敗勝負絕不會就此罷手。對於近期兩人明爭暗鬥的作,他們這個二代圈子其實多多都有些耳聞,但知道的大概只有李澤一個。
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這就意味著你會被捲這個漩渦——尤其兩邊都是朋友的時候,簡直讓人頭疼死。
走進阮宅大門,管家指引他在偌大的花園裡找到正在練習高爾夫的阮傑。
一白休閒球裝,雙腳分開與肩同寬,兩手握桿,前傾,面上表認真沉著,揮桿作優雅漂亮,怎麼看都是穩重的商界英模樣,乍一看確實有相當大的欺騙。
大概是兩人太過悉,阮傑並沒有第一時間放下球桿,而是在李澤的注視下又打了幾桿才意猶未盡地轉朝他走過來,從桌上拿起礦泉水,坐到他的對面。
李澤看到他掩藏在領底下的脖子上,那條被碎玻璃劃出來的傷口還泛著紅。
阮傑喝完水,隨口問了句:“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今天不用上班?”
“公司離開我半天不會倒。”李澤靠在椅子上,盯著對面的男人,“我剛去了緝私。”
阮傑原本和悅的臉在聽到後半句時幾乎是在瞬間浮上一層霾:“什麼意思?”
李澤攤攤手:“就你聽到的這個意思。”
阮傑把水瓶放在桌面上,看著面前這個跟他從小玩到大的好哥們兒,瞳孔微:“你要站柯明軒那邊?”
李澤沒有回答,而是問他:“你確定要繼續?”
阮傑盯著他:“給我一個不繼續的理由。”
“這麼多年大家玩在一起不容易,我不想看著兄弟散了。這個理由夠不夠?”
“你好像搞錯了,我要對付的是邊以秋,不是他柯大爺,他要多管閒事,我有什麼辦法?”
“你明知道邊以秋是他的人……”
“他的什麼人?”阮傑打斷他的話,“人?炮友?他柯明軒要為了這麼個上不了檯面的角跟我對著幹,到底是誰沒弄清楚自己的份?”
“你到現在還沒看出來,邊以秋跟他以前那些人炮友不一樣嗎?”
“看出來了啊。”阮傑故意拖長尾音,給了李澤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所以就讓我看看柯大爺能為他做到什麼地步,反正就算加上和晟傳,華瑞也不是應付不了。”
李澤冷笑:“那如果再加上柯司令,或者直接加上馮老太爺呢?”
阮傑在聽到“馮老太爺”四個字的時候,臉上的表終於變了變,沉默了會兒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他不敢。”
李澤知道他指的“不敢”是什麼意思,柯明軒的份背景是他在商場遊刃有餘的利,也是鉗制他自由行的枷鎖,作為柯家獨子以及馮老太爺最寶貝的外孫,平常在外面怎麼玩都沒關係,卻絕對不可能讓柯馮兩家知道他對一個男人這麼上心。
不過柯大爺做事一向跋扈慣了,誰知道會不會為了邊以秋不管不顧搭上和晟。真要這樣,柯司令和馮老太爺不可能會坐視不管。無論到時候人家要怎麼教訓自己的兒子外孫,在那之前,先倒楣的肯定是華瑞。這個道理李澤很清楚,阮傑也不會不明白,但要他就這麼收手放過邊以秋,也是萬萬不能甘心的。
阮傑下意識地抬起手了自己脖子上的傷口,他可沒忘記自己差點兒死在邊以秋手裡。更何況,邊以秋還很有可能拍了他的照。雖然自己被打暈之後並不確定,但這件事不了結終究會是個定時炸彈。
想想看吧,華瑞集團總裁衫不整袒鳥躺在地上,而背後是一整面牆的SM道,這樣的照片要是被曝,絕對足以讓他阮傑面掃地敗名裂,他這麼多年努力塑造的形象以及華瑞集團的聲譽都會到山呼海嘯般的衝擊,而自己這個總裁的位置,也絕對不可能再坐下去。
雖然自己手上也有邊以秋的照片,但他可不會認為一個連死都不在乎的黑幫老大,會在乎區區幾張照。所以,他威脅不了他。威脅不了就只能強——如果邊以秋手上真有他的把柄,一定會用來當做底牌跟他談判;如果沒有,那也不能怪他做得太絕。畢竟能讓他阮傑栽這麼大一個跟鬥的人,當然需要付出點代價。
可他萬萬沒想到,柯明軒竟然真的會為了邊以秋跟自己作對,看來他還是低估了邊老大在柯爺心中的地位。
有柯大爺的摻和,邊以秋恐怕沒這麼容易亮出底牌,而他頭上就會永遠懸著一把劍,永遠要制於人。所以要他收手,怎麼可能?
李澤見勸他不,也懶得再廢話。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兩邊都他媽固執己見油鹽不進,那就讓這兩個瘋子去鬥吧,他倒要看看接下來他們還能掀出多大的浪。
邊以秋在緝私接完問詢,跟孟見嶼一起走出來,整個過程用了不到三十分鐘,僅僅只是象徵地問了幾個問題,罰了點款,這個“涉嫌走私”的案子就這麼結了。
緝私的工作人員客客氣氣將他們送到門口,並告知只要補齊手續,貨船立刻就能正常出,簡直讓孟見嶼寵若驚。要知道兩個小時前在電話裡,這人還趾高氣揚公事公辦得很哪。
真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孟見嶼心花怒放,連走路的姿勢都變得輕快起來,轉過頭卻發現邊老大臉鐵青,沒有半點愉悅神,看著實在有點風雨來的趨勢。
左誠在車上等他們,看到邊以秋的表,用眼神詢問老孟:緝私咬著不放?事不順利?
孟見嶼搖搖頭,用眼神回復他:可能是太順利了老大還沒反應過來?
左誠:……
邊以秋坐上車,終於還是把那個電話撥了出去。
等待接聽的過程中,左誠和孟見嶼同時覺到周圍的溫度陡然降了幾分,於是非常有默契地朝對方看了一眼,匯的目裡有著同一個資訊:老大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他們好想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然而邊以秋並不打算給他們這個機會,電話接通之後,只冷地問了三個字:“你在哪?”
左孟二人豎起耳朵努力仔細地分辨出電話那頭是個十分低沉磁並且帶著笑的聲音,回的也是三個字:“想我了?”
然後他們就看到自家老大握著電話的手起了憤怒的青筋,像是恨不得要把手機碎,固執地重複問道:“你在哪?”
對方說:“我剛到家。”
邊老大繼續說:“我要跟你談談。”
“我今天有點累……”
“地址給我。”
“一定要現在談?”
“地址。”
孟見嶼又朝左誠遞了個眼神,意思是:聽出是誰了嗎?
左誠點點頭,孟見嶼雙眼放,然後左誠就把目移開了,並不打算跟他分,於是老孟抓狂了。
邊以秋掛斷電話,讓左誠把車開去“君臨天下”。
孟見嶼眉頭挑了挑,再孤陋寡聞的人也知道“君臨天下”是全市最頂級的社區樓盤,有著最牛的開發商,最完善的配套設施,最好的業管理,以及最出彩的設計理念。
喧囂繁華的市中心區域,鬧中取靜的黃金地段,一套高層公寓也能賣出別墅的價格。住在裡面的,不是富豪就是顯貴。去年娛樂圈某位影帝級的人在這裡買了套房子,八卦新聞爭相報導的標題都是“X影帝斥鉅資購進君臨天下豪宅”,足以說明這個樓盤在Z市的巔峰地位。
而在邊以秋下車的時候,孟見嶼無意間朝車窗外瞟了一眼,神奇地發現“君臨天下”的對面,竟然是和晟傳那棟張揚耀眼設計獨特的辦公大樓!
巧合嗎?他怎麼那麼不信呢。
左誠也想下車,一隻腳剛踩上地面,就被邊以秋制止了。
“你不用跟著我。”
“可是……”左誠想說我要不跟著你會不會又出現“約會”把自己約進醫院這種事?
“要麼車上等,要麼先回去。”邊以秋邊說邊頭也不回地朝社區大門走,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孟見嶼趕撲過去問:“電話裡的人是不是柯明軒?”
左誠鬱悶地坐回駕駛座:“是。”
孟見嶼若有所思,喃喃自語:“看來柯大爺比我們想像的對老大還要好啊。”
左誠一臉茫然,表示沒聽懂。
孟見嶼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回了後座,表十分嘚瑟,報復地也不打算跟他分。
邊以秋照著柯明軒給的位址,乘坐專用電梯直達頂層,對門鈴視而不見,抬手照著門板就是一頓砰砰狠砸。
柯明軒打開門,說了一句:“來得快。”
邊以秋沒打算跟他客套寒暄,見到人直接就是一句:“你這算什麼意思?”
柯明軒沒有回答,而是示意他先進屋。這棟樓一梯兩戶,隔壁還有鄰居呢。
邊以秋站到玄關,沒再往裡走。
柯明軒慢悠悠關上門,走回客廳,拿起茶幾上的紅酒:“要喝一杯嗎?”
“我不是來喝酒的。”
“噢。”柯明軒點點頭,坐到沙發上,“你說要跟我談談。”
是啊,要跟他談談。但真正站到他面前,邊以秋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談。從認識到現在,兩人就從來沒有坐下來好好說過話聊過天,他們的日常就只有打架和打炮,每次見面,都像兩頭發的野,拳腳相加皮相見,不弄得彼此疲力竭絕不甘休。
邊以秋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是怎麼發展到現在這樣詭異尷尬的境地的——明明做過最親的事,關係卻比仇人好不了多。讓他陷危局的是他,出手替他解圍的也是他。那天在酒莊,自己昏迷之前分明看到他眼底的焦急擔心,可也清清楚楚地記得他說過那句“你跟誰上床跟誰打炮我都不管”。
每當邊以秋覺得柯明軒對自己有那麼點在意,柯明軒都有本事馬上潑他一瓢冷水。他搞不懂柯大爺想做什麼,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執著於要知道他做這些事的緣由。
對於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只能讓柯明軒給他答案了。
於是邊老大走過去,坐到他的對面,確確實實是一副想要談談的架勢。
柯明軒問:“你想談什麼?”
邊以秋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一點:“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現在做的這些,算是什麼意思?”
柯明軒裝傻:“什麼什麼意思?”
“昊天投資,致歉,緝私。”邊以秋耐著子給了幾個關鍵字。如果他敢說這些事都不是他幹的,他保證不會再多一句廢話——他一定會抄起手邊隨便什麼東西,砸開他的腦袋。
柯明軒笑了笑:“有人幫你還不好?”
邊以秋心想,很好,你保住了你的腦袋。然後接著問:“為什麼幫我?因為愧疚?”
“我為什麼要愧疚?”柯明軒的表比剛剛還要欠揍。
“因為你才是導致玖安被華瑞攻擊的罪魁禍首!”
柯明軒瞇起眼睛:“我記得我提醒過你不止一次,讓你離阮傑遠一點,是你沒有聽我的。”
“你他媽那也提醒?”邊以秋說到這事兒就火冒三丈,“直接說一句姓阮的是個變態很難嗎?”
柯明軒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這句話,而是靠在沙發扶手上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直到看得邊以秋都心裡發了,才慢條斯理反問了一句:“我說了你會信嗎?”
邊以秋愣了愣,隨即想到阮傑在他面前溫多紳士儒雅的樣子,怎麼看都是柯明軒這個不就對他拳腳相加的暴力狂更像變態,他要是直接這麼說,自己還真不一定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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