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東行離了顧家小院,也顧不上回家,在路上略一思索,便立時去兵部告假。此前因柳顧氏鬧了一場,柳覆被史參了一本,不人都聽說了,兵部裡很有些人知道柳東行的名字,見他特地來告假,都說:“上頭已是知道了,好歹趁著大軍尚未開拔,你將家裡的瑣事理一理,等理順了,再回營裡銷假就是,還過來做甚?”
柳東行卻笑道:“並不是爲了那事,家裡事雖多,卻比不得這一件要。原是我要娶親了。就在初一那日。”
兵部的人聽了,都驚訝不已:“怎的在這時候辦喜事?初一娶了,只來得及三日回門,你就要出發了呀?”
柳東行眼珠子一轉,已是有了說法:“我原也是這麼想的,本來還要再過幾個月才辦喜事,既要出征,便請岳家將婚禮押後,不料岳家的老太太說了,我既是要出征保家衛國去的,怎能讓我上了戰場,還要擔心家裡無人照料?橫豎都是要在年完婚,索便趕在大軍開拔前辦了,也好讓我安心。我心下著實慚愧,原不敢生岳家高義,卻被教訓了一頓,說我男子漢大丈夫,行事當果決,怎能如此不幹不脆?又說婦人不能爲國出征,只能爲出征的將士照應家中,盡一點綿薄之力,若是我堅拒,便是看不起他們家的意思了。我聽了實在汗,唯有發振作,多爲朝廷殺幾個敵兵,纔不枉岳家的一番好意了。只是這婚事,雖說倉促了些,也得辦面了纔好,因此我特來請假。”
他這話說完,在場的兵部兒們各有想法,有人在心裡暗暗笑話這柳東行的岳家著實蠢笨,趕在婿要打仗之前嫁了兒,若是他回不來,他家兒豈不是要守寡?也有人讚歎不已,言道柳東行的岳家實在是高風亮節,若是出征將士的家人親眷皆是這樣想的,又怎會有暗地裡託人調職,以逃避出征任令之事呢?跟那些人比起來,這柳東行的岳家實在是人佩服
於是就有人問柳東行,他的岳家是哪一家。柳東行笑答:“說來也是我家親戚,我那未婚妻子,便是我二嬸孃家顧氏一族六房的獨生兒,自小父母雙亡,家裡只有一位老祖母與一個過繼來的弟弟。方纔那些話,就是老太太說的。”
一時間衆人的神都有些微妙。若換了別家,提前辦婚事,自然是人佩服其高義的,但既然是柳尚書夫人顧氏的孃家侄,便不由得人多想了,甚至已經有人在暗地裡笑話柳東行:人家明著奪產不,如今把侄嫁給你,是盯了你的家業來的呢,只怕你前腳一走,後腳那新娘子便捲了家產投奔姑姑,你還在這裡高興,真真是傻子。
衆人的神變化瞞不住柳東行,這正是他要的效果。他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一邊與他們說笑,一邊側耳傾聽外頭的靜,過了一會兒,門外有腳步聲響起,他便笑問一位主事:“聽說朝廷已經定下,由上大將軍任北上大軍的統帥,可是真的?不知將軍今日可會到部裡來?”
這位上德嵐將軍,拜正二品龍虎將軍,也是朝中宿將,平日不顯山不水,十分低調。說來也巧,他的夫人,便是滬國公府小阮將軍夫人的同胞妹妹,只是因他爲人正直,不讓人覺得他是沾了阮家的方纔得高位的,平日很與滬國公府往來,連他夫人,也只有年節時纔會與姐妹相見。因此嚴格說來,他不算是滬國公府一系的人,卻也沒什麼不和之。
上將軍前兩日領了聖旨後,便去了京南大營,柳東行早就對這位未來統帥的況瞭如指掌,更知道他這兩日都會到兵部來,眼下正是他平常來的時間,因此是故意問那主事的。
那主事便道:“確實是上將軍,你問這個做什麼?將軍雖是你上,請幾日假,卻用不著問他。”
柳東行笑道:“自然不是爲了這點小事。因我先前在京南大營裡練,親耳聽到將軍的教誨,心裡著實敬重不已。我眼下要辦喜事了,家裡缺個主持大禮的人,本來我最親近的長輩就是二嬸,只是……”他笑了笑,衆人都明白了,“我二嬸與孃家六房的人,也有些不對付,怕是不肯來幫忙的,我正發愁不知該請哪一位夫人相助,忽然想起,上將軍是個最和氣不過的人,對我們這些小人也從不曾有半點輕視,不知是否願意……讓將軍夫人幫忙主持我的婚禮?”
“哈哈哈,既然要尋我幫忙,怎能請我夫人?”一位材魁梧的中年大漢走了進來,兵部衆人忙上前拜見,柳東行也跪下行了禮:“上將軍”臉上恰到好地出了幾分崇敬之。
上德嵐笑著讓衆人起,又打量柳東行幾眼,記起了他的名字:“你是京南大營的柳東行?我記得……那日兵演時,你以一對十,不過七八個回合就把人全撂倒了,手很好啊”
柳東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讓將軍見笑了。下那點小本事,跟您比起來,還不夠瞧的。”
上德嵐擺擺手:“手好就是手好,過於謙虛,就顯得假了。你這樣還小本事,那被你撂倒的人,又算什麼?那裡頭可有我的兩個親兵呢”
柳東行聞言便不再謙虛,只是拱手一禮:“下跟著師傅習過幾年武藝,有把子力氣罷了,還要請將軍大人多多指教”
上德嵐笑問:“你方纔說要請我夫人爲你主持婚禮?說說,是怎麼回事?”
柳東行忙將方纔對兵部衆人說的話又再說了一遍,兵部衆人也幫著補充幾句,尤其是柳尚書夫人那檔子事。上德嵐挑了挑眉,道:“原來柳尚書是你叔叔?卻不曾聽人說起。你說你二嬸與你未婚妻一家不大對付,又是怎麼回事?”
柳東行笑道:“說來您笑話了,前兒柳尚書夫人去下家裡教訓了下人一頓,又把管家押走了,正巧下未婚妻家裡派了人來問安,見狀便趕回去通知了老太太,老太太親自帶著人去與柳夫人講理,幾乎鬧翻,才把下的管家救了回來。爲著這事兒,柳夫人聽說還回孃家告狀了呢。本就不喜下的未婚妻子,又怎會心甘願爲下主持婚禮呢?”
衆人這才明白了,一回想,柳尚書被參的傳聞中,似乎還有其夫人頂撞孃家嬸孃的小道消息,這就對上了。這樣說來,柳東行要娶的這房妻室,雖然是柳夫人的本家,卻不是一路人呢。
上德嵐問明瞭詳,當即便道:“這位顧老太太好魄力,顧小姐也是義烈之人,既如此,我又怎能錯過如此盛事呢?等回了家,我就請夫人過去到了日子,還要多請幾位同袍前去賀喜”接著又眨眨眼,“若是酒菜不好,丟了我的臉面,我可是不依的”
柳東行自是滿應承,兵部衆人有眼的,也跟著湊起了熱鬧,等到柳東行得了上司允許,功告了婚假,離開兵部衙門時,手裡的賓客已經包括了三四位三品以上的將軍、七八位六品到三品的武以及十來位兵部郎中、主事了,除此之外,兵部尚書不在,上德嵐說了要清自去請,而左侍郎因公出了京,右侍郎已經說了一定會到場。柳東行低下頭,掩住了角的一抹笑意。
有這麼多大人到場,諒二房的人也不敢出妖蛾子
他翻上馬,往羊肝兒衚衕的家奔去,雖然有羅明敏幫忙,但婚禮要準備的事還多著呢。
這場婚禮的消息不過兩三日便在京城裡傳開來。有人說顧家糊塗,也有人說顧家高義,還有人羨慕柳東行走運,遇上了好岳家。軍中倒是一片讚揚之聲,消息傳到朝廷上去時,連皇帝都發了話:“若天下民俱有這等義行,何愁將士在前線不能力殺敵?”
柳復聽在耳朵裡,心裡十二分不是滋味。他直到昨日方纔得到了侄兒的通知,但婚宴的賓客名單都定了,其中不乏軍中名將,聽說連滬國公府與東侯府都送去了厚的賀禮,他就算想反對,也來不及了。更可恨的是,柳東行只說他爲尚書,要日理萬機,夫人也要忙家務,因此並未請他們夫妻主持婚禮,反而是請了新上司上將軍的夫人幫忙。這消息一傳出,跟先前自家夫人鬧出的麻煩一對照,便越發坐實了他們夫妻虧待侄兒的傳聞,他心裡便是有再多的怨氣,也無發泄,簡直都快鬱悶死了,如今更是連皇帝都發了話。難道聖上已忘了柳東行的來歷麼?皇后也不怕孃家人丟了臉?
柳復回家一說,柳顧氏立時便摔了半屋子瓷,鬧著非要回孃家找六房的人問明白才行。柳復見狀便罵了一頓:“還嫌不夠熱鬧的?覺得自己的名聲很好麼?你給我聽清楚了,到了婚禮那日,你給我安安份份地過去吃酒,若有半點不合禮數的地方,你往後就不必再出門了家裡的事務,就回給白姨娘吧”柳顧氏幾乎撅過去,待清醒過來,想了又想,只得委委屈屈地得出一個結論:柳東行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自己暫且退讓一步,等他死了,自己再去奚落那沒眼沒禮數的臭丫頭不遲。
於是,這場婚禮便在無數人的關注下,開始了。
三月二十九日,柳東行那邊送了聘禮去顧家。這裡頭有大雁,有茶葉,也有果糕餅與羊酒,其中有一半是他早就備下的,剩下的皆是羅明敏幫著採辦回來,整整裝了十六擡,滿滿當當,挑去顧家小院,一路上有無數孩跟著看熱鬧。
三十日,是顧家送嫁妝。因日子趕得急,除了羅家鋪子提供的那些大件的傢什夥兒外,盧老夫人備下的都是些細,雖然添上了羅四太太送來的綢緞料,還有李太太送來的上好皮,東西還是不多的,滿打滿算只湊足了三十二擡。但盧老夫人卻另外給孫備下了許多銀票與金首飾,好作箱銀。文怡心裡有數,並不認爲自己就了委屈。嫁妝擡去柳家時,外人見了,也知道這婚事是倉促辦就,並不覺得顧家失了臉面,反而還笑說,顧家這麼急還能置辦下如此厚的陪嫁,真真是疼兒的。
初一,便是迎娶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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