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方帝一心想要建造的高塔,在西越本屬罕見,但眼下不過才建三丈余,離他先前所下令築造的塔,尚且還差著許多,這卻便塌了。
石塊落,底下工匠作一團,逃的逃,跑的跑,卻還是有人慢了一步頭頂上的大石給砸了個正著,子頓時委頓於地,頭破流。等到煙塵散去,兵們四搜尋,才終於將這已面目全非的二人從石下頭了出來。
好在只死了兩名尋常工匠,負責築造高塔的員雖驚出了一頭的冷汗,等到下頭的人將名冊一一清點過告訴他傷亡人數后,他這懸著的一顆心就又放了下去。左右肅方帝也還病著,這事好好善個后,也就過去了。
他使人清點了銀子給出了意外的工匠家人發了恤金,又找了兩人將此事的責任推卸了去,便權當這事過去了。
然而高塔倒塌的靜不小,兼之又死了人,這消息便瞞不住世人,沒多久就在京都傳遍,鬧了個人盡皆知。東城人來人往,消息最為雜,謝姝寧跟燕淮又都各自有專人在外頭打探消息,這件事當天便傳到了他們耳里。
小七將消息送上來時,正跟燕淮在房裡說著肅方帝的病。
清虛一死,肅方帝戒了那些個丹,又有太醫悉心調理,可肅方帝的病癥卻並無起。酒掏空了他的子,里不過棉絮一團,羸弱得。這病來如山倒,一時間怕是難以好轉。
高塔的突然倒塌,似乎也在冥冥中昭示著某種玄機。
燕淮看完手中的字條,當即便道,這件事只怕要被有心人拿來大做文章。
天上冒出團紫氣,便能被人說是祥瑞之兆,而今肅方帝病了,他一心一意要建的塔又跟著塌了,必然會被人說是不祥之兆。
謝姝寧懶洋洋歪在人榻上,聞言將手中紈扇一丟,坐直了子正道:「這可不妙。」
肅方帝近些日子糊塗事沒做,早已足夠人詬病,這回若有人揪著此事說話,這禍及的可絕不止肅方帝一人。帝位更迭,哪一回不死人不流?若那幾位王爺了心思,每人橫一腳,太子殿下想要順順利利地榮登大寶,就難了。
「白家那邊,應該也快給皇貴妃拿個準信了。」燕淮頷首,挑起一道眉,「先前皇上瞧著不像樣子,但至子康健,而今這般,皇貴妃不得也得改一改主意。」
謝姝寧絞著扇柄上的流蘇,微微斂目,沉道:「越是如此,娘娘那邊就越是離不得白家的支持。」
說著話,門外忽然傳來「篤篤」兩聲。
隨即,小七的聲音在外響起,「主子,靖王世子邀您吃酒。」
距離上一回紀鋆同燕淮見過面后,倆人已多日不曾相見,各自忙著各自的事,鮮聯絡,這回說是吃酒,必然也不僅僅只是吃酒。
謝姝寧趿了鞋子,站起來,走到燕淮邊取了外袍給他,口中道:「你暗地裡調查他,他一定也沒查你,眼下突然邀你出門,怕是查得差不多了。」
燕淮輕笑,扭頭朝著外頭揚聲問:「可曾定了地方?」
「定了。」門外小七的聲音似乎稍稍遲疑了下,而後才悶聲道,「定在了富貴巷。」
「……」燕淮看看正在為自己系腰帶的謝姝寧,鼻子,「要不我讓人換個地方?」
富貴巷是什麼樣的地方,滿京都上上下下都知道,一到夜裡,香風撲面,到花紅柳綠。不過要談事,避人耳目,富貴巷自然是最合適的地方。謝姝寧並沒多想,可聽燕淮這般說了,也就忍不住作弄他一番,說:「你怕自個兒把持不住?」
「我怕師兄他把持不住……」燕淮嘟囔了句,驀地低頭在上輕輕咬了一口,「我只有見了你才這般失控……」
謝姝寧他說得面上微酡,連忙將手從他腰上收了回來:「好了,別人等急了。」
燕淮就看著笑,笑得無奈極了,推他出門:「走吧走吧,我也得往北城去了。」
「那支參可帶上了?」燕淮這才往門外去,一邊開門一邊問。
謝姝寧點點頭,「該帶的都帶上了。」
燕淮這才放心地出了門,謝姝寧便也喚了青翡進來伺候自己換。
雲詹先生的病,雖然一直在好轉,可並不明顯,一天十二個時辰,他只有一會是清醒的,剩餘時間多半是昏沉沉地睡著。鹿孔去瞧過,葯也開了,針也扎了,可起效卻慢。謝姝寧問過鹿孔,雲詹先生的病是否惡化了。鹿孔卻說並沒有,的確一直在好轉。他之所以這般,乃是因為心有鬱結難消。
換而言之,雲詹先生上的病,能治,這心病卻沒有葯。
他心中藏著事,日夜不寧,自然是好不了。便是個康健的好人,日夜被心事困擾著,這子也得垮了,更不必說像雲詹先生這般。
他本就上了年歲,上又有舊疾,而今還有心病,哪裡還能好得起來。
然而雲詹先生的那就是鋸的葫蘆,想要他對人袒心聲,談何容易。謝姝寧同雲歸鶴仔細提過這事,可就算是自跟著雲詹先生長大的他,也鬧不明白,雲詹先生究竟在想什麼。
即便他們追著問,雲詹先生也不會提。
謝姝寧沒法子,只能讓鹿孔用藥先將他的子調理得好一些。
昨日府里來信,母親在信中提了雲詹先生的病,便想著今日親自去探一探。燕淮原也是要同一起去的,可既然紀鋆有請,自然得先顧及那邊。
領著青翡帶著東西出了門,由小七趕著馬車往北城去。
誰知剛進北城沒一會,就遇到了一支出殯的隊伍。
馬車退避到了一旁,青翡了一角簾子問小七:「是打從石井衚衕里出來的?」
「是謝家九小姐。」小七說。
青翡就放下了簾子沒有再言語,退回馬車,看向謝姝寧輕聲道:「是謝家。」
謝姝寧閉著眼睛,淡淡「嗯」了一聲,亦沒有說話。
才知道,原來是今天……
謝元茂還活著,長房老太太也還活著,大太太和的三叔一行人,也都還活著,可謝姝敏去死了。
他們離開謝家后並沒過多久,三夫人蔣氏便將六姑娘謝芷若跟謝姝敏從庵堂里接了回來,至如今,也有一段日子了。有心避開謝家,可謝家的靜,還是留意著的。得防著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哪一天突然瘋魔了又要來找他們的麻煩。
好在謝家人自顧不暇,倒是一直也沒有靜。
出閣時,謝家曾打發了人來湊熱鬧,是知道的,所以在這之後,讓人盯了謝家好一段時候。
故而謝姝敏出事的消息,也是第一時間便傳到了耳里。
謝姝敏回來的目的,一為離開庵堂,這二一定是為了他們。
可謝姝敏回來之前,他們就已經離開了謝家。
可惜了,謝姝敏滿腔怨恨,就此了空。三房已經凋零,只剩下個瘋瘋癲癲的謝元茂,還有個被長房老太太著留在謝元茂邊的小周氏。謝姝敏雖被蔣氏帶回了府,可並不是長房的孩子,自然只能回三房去。
小周氏不喜歡,也不喜歡小周氏。
一來二去,倆人就結了怨。
小周氏在三房呆久了,似乎腦子也不大正常了,竟慫恿謝元茂拿了石頭將謝姝敏活生生給砸死了。
偌大的謝家,謝元茂只聽的話。
讓他砸,他就砸,笑嘻嘻地一直砸。
三房再不能住人,長房老太太讓人送了謝元茂去田莊里過活,又將小周氏給打死了,這才將這件事給蓋了過去。
但謝姝敏到底是沒能救回來,老太太造了個失足落水溺斃的謊,給匆匆發喪了。
須臾,出殯的隊伍漸漸遠去。
謝姝寧睜開眼,輕吐一口氣,道:「走吧。」
小七一揚馬鞭,馬蹄聲噠噠而響,他們進了青燈巷。
青翡先下的馬車,「咦」了聲,轉來扶謝姝寧,一面疑道:「府里有客人。」
謝姝寧定睛一看,前頭停著架禿禿的馬車。
打量了幾眼,笑了起來:「府里還能有什麼旁的客人。」除了汪仁外,再不會有人日里往北城跑了。
進了門一看,果不其然,就是汪仁。
先看到的小五跟小六,湊在一塊說話,便知汪仁來了怕是有一會了。回頭朝後的小七笑著道:「你將東西先送到隔壁去,回來就也去一塊歇著吧,青翡也是,下去找玉紫幾個說說話,不必跟著。」
青翡應了是,隨即幫了簾子送,這才退了下去。
裡頭宋氏已聽見了靜,急忙迎了出來:「怎麼今日便回來了?」
「娘家離得近,多走走有什麼關係。」
謝姝寧還未開口,便聽見道悉的聲音從角落裡閑閑地傳出來。
一面笑著同宋氏解釋:「來看看師父,想著這會師父應當還睡著,便先來看看您。」一面朝裡頭去,拜見了汪仁。
宋氏見了高興,留用飯,說要親自下廚。
汪仁便也笑瞇瞇地目送而去,說陪著謝姝寧說會話,讓儘管去。
誰知這人一走,他便斂了笑,涼涼道:「還在新婚燕爾就天往娘家跑,是不是他有什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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