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平說話間面如常,語氣極誠懇。
宋氏聽著,卻是眼皮一跳,強強梳洗過後,才算是打起了神跟著春平前往壽安堂。
到了地,進了前庭便見幾株金邊瑞香果然都已綻放,香氣四溢,撲鼻而來。一如三老太太喜歡點的那些香,氣味濃郁,乍聞之下,幾乎熏得人閉過氣去。
再往前看,便瞧見著一著茶褐的三老太太站在花前,俯首隨意掐了片鮮活的花瓣下來,在指間碎。
宋氏盯著指尖的那抹花,暗暗深吸一口氣,方才走近了彎腰給行禮,口稱:「母親。」
「你來了。」三老太太點點頭,應了聲,倒不曾為難,遂讓人搬了兩張椅出來,和悅地道,「我老了,站久了乏得很,你我坐著說說話吧。」
宋氏記著初見的那一日,便連角的笑意也是冷的,然而今日的姿態卻如此和煦,不人錯愕。按捺著心中不安,謝過後在三老太太面前坐下,雙手恭謹疊在前,眼神堅定地向了三老太太。不論尋自己來做什麼,終是要直面的。
春風襲來,帶著暖意過面頰,隨即冷去……
此時正值慶隆帝登基后的第十七個春天。
通州疫癘方消,京中人心惶惶未定,朝堂間的渾水也隨之起伏。權利鬥爭間,有人終於此,有人揚於此。
然而這一切,三老太太全都不關心。不是長房那個老東西,一大把年紀了卻還日日憂國憂民,只想管好自己的這一方小小天地。讓那個從長房過繼來的兒子對自己俯首聽命,讓自己的侄能穩居正室之位,來日誕下嫡子,才能不至三房基業被長房徹底吞併。一把老骨頭也不至於要一生都依附長房而存。
是陳家,生來便是要為陳家謀利的。
陳家近年來的男丁一個不如一個,得為他們謀算,靠謝家來填補陳家頭頂上的大。
所以不能倒,陳氏也決不能倒。
去歲陳家來信,說是兄弟的長子要捐,父親又病倒了。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銀子。沒有跟謝家,陳氏一族早在京中沒了立足之地。知道自己在陳家人心中的重大,也一直著這種被需要的覺。
近些年來,幾乎已經悄悄地將三房掏空了。
所以宋氏來得巧,也來得妙,那一批的嫁妝著實出乎的意料,也讓「一見傾心」,再不捨得放開。
前庭里寂靜無聲,四下只余了春平跟冬樂伺候。
日碎金般落下,照得三老太太鬢邊一縷髮漸淺,猶如霜雪。並不覺,然著那盆金邊瑞香的目依舊漸漸冷厲起來,隨即側目看向了宋氏,薄輕啟,道:「聽聞當初老六是贅你家?」
宋氏一直等著開口,但乍然聽到這個仍是一怔,「是。」
「既如此,那你為何又將一雙孩子改了謝姓?」
宋氏不吭聲。
三老太太卻已瞭然。若非極了謝元茂,怎麼會在知道后便讓兩個孩子跟了謝元茂姓,生生將贅一事直接給抹去了?沒了這樁事,在謝家可就落了下乘。三老太太肯定了自己想知道的,便又笑了笑,繼續道:「謝家的孩子,不論如何都是不能流落在外的,這一點,你可明白?」
問完也不等宋氏接話,就自己將話順了下去,「而宋家,是老六的救命恩人,他既同你有夫.妻之實,又育了孩子,自是不能舍了你的。若不然,他豈非了那不仁不義之徒,來日落了旁人口舌還如何在仕途上走下去。」
話至此,宋氏陡然明白了過來,臉不由開始發白。
接著,三老太太忽然起,抬腳往宋氏後走去,居高臨下地立在背後,盯著的發頂輕笑了聲,不不慢地道:「你要做正室,也是該的。這世上的子有哪個是不願做大的呢?不過……你若為正,那便將兩個孩子予我養如何?三房人雖,可事卻不,你今後日益忙碌,又要費心照顧老六,想必是不得空看顧孩子的。且我老了,就喜子孫繞膝,有兩個孩子為伴,想必日子也能逍遙許多。」
風驟停。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宋氏驀地起,一把轉過頭來,死死盯住了三老太太那張年輕的面龐。
兩人之間只隔了把椅,互相對峙著。
可三老太太見狀,卻揚聲笑了起來,口中譏諷道:「若你想要自個養育孩子,也是常理,畢竟是你上掉下來的,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也理解。可,你要如此,那便只能為妾。兩個孩子仍作嫡出,掛於瑾兒名下,養在你旁,來日也依舊能喚你做娘親。這樁生意,你卻是一點不虧,對否?」
說得一派風輕雲淡,宋氏卻聽得肝膽俱裂!
風中香氣愈漸濃郁,香得發臭。宋氏嗅得噁心,俯便乾嘔起來。
三老太太蹙眉,後退一步,並不人上前去伺候。
「好歹毒的計策!好不要臉面的人!」宋氏強行忍住了噁心之意,雙手撐在椅背上,咬牙厲聲叱喝。
三老太太面上卻反出個略帶鄙夷的詭異笑容,開口往宋氏心口上又了一刀:「你不過是個商賈之,拿什麼來斗?我只需一個『孝』字便可將你在五指山下再不能彈!哦?我倒想起第三條路可供你行了……」悠悠然拖了個長音,「你若是如今死了,老六必心神俱裂,定將你用正室之儀發喪,還能為你守孝。至於瑾兒,明正大地做繼室又何妨?你的一雙孩兒往後可就只能管瑾兒母親,任由拿了。」
一字一句皆像是帶了利刃,將宋氏割得無完,碎齏。
死死盯住三老太太,從齒中出話來:「你休想!」
三老太太復又坐倒,手撥弄了幾下盛開的瑞香花,「三日時間,三條路你自己選吧。」
宋氏聞言,再不願在壽安堂停留下去,踉踉蹌蹌地奪門而出。
守在外頭的桂媽媽見著人,登時嚇了一大跳,忙上前去扶:「太太您這是怎了?臉怎地這般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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