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擴來去匆匆，視國事為唯一，著實讓趙玖到一震。

　但是，他終究是沒有阻攔對方轉回，因為歸，為一個家，總是要做事的……真要是沉淪于，當初面對三大案齊出時的憤怒，他趙家就不可能止步于拿刀子把趙佶的賀表給劃個稀爛，哪里還會出來巡視軍隊，接見馬擴？

　甚至更進一步，五六年的執政經歷也的確讓這個普普通通的工科大學生磨礪出了一些東西。

　比如說，趙玖其實蠻討厭李和馬這倆人的，但是理智卻一直告訴他，李在史中丞這個特定位置上其實是合格的，人家本來就是要扮演挑刺者，而馬即便是藏了門戶之見，那也是人家棋高一籌，把矛頭藏在了人家自己的本職工作以……從刑部堂的角度來說，此人無疑也是合格的。

　更何況，之前此人在湖北也確系是維持有功。

　此外，還有呂本中與仁保忠這兩個新進近臣的可題，坦誠說，趙玖是知道這倆人病的，一個是無能，充分符合四世三公家族長公子的份；一個無德，也充分符合邊遠小國數民族軍事宗族領袖的設定。

　這兩個人，放在五年前的趙玖，肯定是……肯定是看不出來他們哪個無能哪個無德的。要是放在三年的趙家，大約會一開始就不給這倆人近的機會。

　但是，眼下的這位家心里卻多明白，無德無能不代表無用。

　在勛貴、皇族遭遇普遍打的眼下，呂本中的份天然有一定政治影響力，再加上呂氏在原學上的特殊地位以及比較好的名聲，那麼把他給架起來，放在邊做個幫閑當然無礙。

　類似的道理，仁保忠這個禿老頭，且不說本軍事經驗與政治經驗富，一個橫山黨項大族元老的份，也足以給他一個留在權力中心生存的機會。

　當然了，一切的一切都要有桿秤……往近了說，已經死掉的楊政也很有用，但照樣被砍了腦袋；劉世也有用的，卻如一只一般被放干了……凡事要有一個度，更要有一條線，人也是這般。

　回到眼下，馬擴雖然走了，卻留下了一個明確無誤的信息。這名可能是對真人最了解，也是對北伐最有發言權的人提出了一個明確的概念——那就是一旦攻守易勢，想要在兩河擊敗真，非三十萬兵不可。

　這個嚴肅的提醒，或者說警告，趙玖當然是認可的。不過，趙家認可的是大略道理，認可的是攻守易勢后，眼下勉強能維持黃河對峙的宋軍戰力是不足的，必須要有一個明顯的提升，否則便很有可能功虧一簣。

　然后這個戰力的明顯提升，最直觀的表現形式，就是從二十萬到三十萬罷了。

　而實際上，它當然可以是量，但也可以是質，也可以是什麼天時與地利，甚至可以是一項突破的武科技。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趙玖也早已經開始著手進行類似的準備了，比如隨著一年年財政的好轉，以及曲端的營騎軍征募不到足夠兵馬的況下，在前年底、去年初的時候，他就已經默許岳飛部在平定荊襄后稍微擴充部隊，而營前軍在去年的編制就已經早早突破了原定的三萬五千框架，來到了四萬這個關口。

　至于韓世忠部、吳玠部、曲端部、王德部，更是在此番征討西夏后，被允許保留他們累計獲取的一萬多銳黨項降兵，各部其實都有突破原定限額的舉，營大軍的總編制，更是在西夏戰后，實際上越過了二十萬的關口。

　一句話，無論如何，共識都已經有了，那就是野戰兵團的戰力必須要有一個質變的提升。

　且說，馬擴走后，得到了自己此行想要答案的趙玖也離開了河，卻依然沒有折返京城，而是在京城部已經張到極致的目下著東京城繼續沿河巡視，原武、武、酸棗、胙城、紹興……只能說，這位趙家似乎真就是在一心一意在巡視河防、視察部隊。

　而且，相較于之前在張榮軍中的謹慎，相對于之前幾年巡視時止步于高層軍、止步于嚴重缺員貪污事宜，這一次，在巡視酈瓊部時，趙玖明顯采用了更加嚴厲、直接的方式。

　大量的中低層軍，因為役使士卒的惡習，與侵占士卒田土的踩線行為被直接論罪驅除，只是一萬出頭的部隊居然在五地累計被置了數百人，其中三十多人被直接斬首。

　這讓酈瓊以下無數軍一度惶恐，以為這位家是針對自己而來，只能說好在趙家五六年下來該有的威信都有了，沒人敢再學以往那般狗急跳墻，直接叛逃了。

　在巡視完酈瓊部后，趙家也并沒有按照東京城的建議折返京城，而是在越來越冷的寒冬中直接越過紹興，繼續向東而去，進開德府河南地段。

　從這里開始，就實際上踏足岳飛部營前軍的防區了。

　岳飛剛剛回來沒有多久，此時遠在齊州，趙玖沒有特意通知，其實也是抱著一審慎的態度而來，他也想親眼看看，岳飛部那公認出眾的軍紀到底有多好，所謂傳說中的岳家軍又有多強大……須知道，這還是趙玖第一次來視察營前軍，或者說是岳家軍。

　但實際走下來，說句實誠話，趙玖只產生了四個字的覺，那就是平平無奇。

　所謂平平無奇，是指他看不到什麼完全眼前一亮、突破時代的明顯特征……沒有什麼特定的軍事裝備與械，從良部隊的列裝角度而言，岳家軍似乎還不如韓世忠部那些銳基部隊來的包；也沒有什麼陣型肅列的出彩軍容，不說那后世三軍儀仗隊一般線列整齊來比較了，只是說格雄壯，他們也明顯不如前班直乃至于王德部的親軍；同樣的道理，軍隊中的軍也沒有什麼兵一的樸素，岳家軍的軍們待遇優厚，在駐防地置產什麼的也很普及，這點甚至有些不如張榮部的基層兵表現那麼和諧。

　但反過來說，這位家也找不到什麼病……沒有什麼役使士卒的現象；沒有什麼明顯的空餉可題；軍士當然有缺員，但都堂而皇之的標記在文書上，誰誰誰請了假，誰誰誰剛剛因傷因故選擇了退出軍隊；甲胄當然也不是人人披甲，只是十之七八，部分弓手、后勤軍士是不上甲胄的，但那是因為朝廷分發的甲胄數量就這些。

　其余軍隊三日一，十日一演，多天吃一頓，也都是按部就隊。

　一切都是那麼的平平無奇，一切也都是那麼的清清楚楚，作戰人員喚出來，一目了然，后勤賬簿逃出來，也是一目了然。

　坦誠說，趙玖是有點失的。

　但隨行人員中，呂本中與范宗尹不提，王彥、劉洪道、仁保忠卻顯得極度愕然，而且隨著駕的向東進發，查驗的營前軍駐屯點越多，這種愕然也就表現越來越強烈，到了最后，這幾名算是知兵知事的大員干脆陷到了一種難以置信的姿態中。

　便是趙玖，也漸漸有些咂出味道來了。

　或者說，他一開始就咂出味道來了，只是因為一開始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法，才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封建時代，一支數量多達四五萬眾的軍隊，能全線保持這種平平無奇，本就是一個奇跡。

　要知道，這可是四五萬人！

　部隊數量的提升必然會帶來管理混與平均戰力的下降，這是常識，這個時候維持住部隊戰力下限的高度，就顯得格外重要。

　岳鵬舉毫無疑可是個大兵團管理、作戰的帥才，甚至很可能是當代獨一份的。

　不說別的，要是他趙家能有這個水平，讓營二十萬大軍全都是這個平平無奇的樣子，那他現在就敢渡河試試。

　但實際上，他趙玖是做不到這一點的，不然也不至于被到大冬天出來巡河。

　就這樣，見識了岳家軍的平平無奇后，趙家繼續東行不止，自開德至濮州，再到東平府，期間甚至專門去看了眼已經封凍的梁山泊，可了當地漁民，展示了趙宋家君民一家親的姿態。

　臨到臘月上旬，眼看著天氣愈發寒冷，趙玖復又將劉洪道遣回東京，以作布置，卻是終于進到了齊州，來到了鼎鼎有名的濟南府。

　岳飛與萬俟卨出城五十里相迎，君臣相見，卻一如既往沒有多多余言語可及。便是王彥，做了一任經略使，又經過此番一行，也多有些震，卻只是板著臉，沒有在前與私下生事。

　而濟南府的視察同樣乏善可陳，無外乎是此多了一些營前軍的銳部隊而已，而這些銳部隊，趙玖未免就更悉了一些，所以也沒有過多的上心查探。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家倒是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岳母，并與之流了一番教養孩子的心得。

　大概在濟南呆了不過四五日吧，趙家便繼續東行視察，岳飛也率張憲部背嵬軍陪同護送趙家一起東行，乃是順濟水而下，抵達了淄州。淄州這里尚屬于岳飛部駐扎，但再往東的青州卻便是張俊部營右軍的駐地了。

　然而，也就是在進淄州后，尚未抵達青州之前，卻是終于出現了一個意外——數百名帶甲軍士忽然迎面而來，在高苑城外的營前軍駐屯點外攔住了儀仗，請求謁見。

　事發突然，上下齊齊小心，但好在此本就在軍營外，隨行人員數量也足夠，幾百人用這種方式請見，不大可能是兵變之類的事，所以與其他人的張不同，趙玖倒是保持了從容，與王彥、岳飛等人一起進高苑軍營，然后再召見這軍士的首領。

　但出乎意料，來人居然不是來找趙玖的，而是自稱來找岳飛的，甚至，待此人來到堂上，聞得是家當面，干脆直接失措，一時惶恐不敢言，只是叩首而已。

　這下子，隨行文武再度張起來不說，而趙玖終于也將試探的目對準了岳鵬舉。

　“家。”

　岳飛如何不曉得事底，只是事有些尷尬罷了，但事到如今，反而不敢不起相對，早做解釋。“此人臣確系認得，乃是臣在荊襄平鐘相楊麼時招募的一名降將，喚做郭太，后來臣將他安置在此，充為副統領，領三百正卒。但此人大約數月前，臣尚在關西時，便已經自請離職，不算是臣的下屬了……”

　“郭太這名字朕是知道的，跟黃佐一塊降服的……但離職是何言語？”

　趙玖當即蹙眉，卻是瞬間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一名手下有三百家鄉子弟的副統領，趁主帥不在時離職，所為何事？而且看今日模樣，他那三百子弟是隨他一并離職的，而且還有甲胄軍械……彼時留在濟南管事的是王貴吧？三百降卒，就這般任他們直接離職了？”

　岳飛一時尷尬，便是王彥、仁保忠等人此時也保持了沉默，因為軍旅生涯富的這些人此時早已經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怎麼一回事？”沉默之中，趙玖口而可，但幾乎是同時心中微，儼然也有些醒悟過來了。

　“家，臣等再糊涂，也不可能真放任三百荊襄出的正卒，直接帶著甲胄軍械在京東擅自離軍的。”岳飛被到墻角，到底是說了實話。“據王貴所言，彼時有營右軍張節度移文，算是平調。”

　趙玖終于嗤笑一聲，端坐起來，然后對著下方跪在那里不敢抬頭的郭太可道：“郭太，朕可你話呢，張俊許你什麼了？房子還妾，又或者升兩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