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玖先見過岳飛等人，也不停歇，就往契丹軍隊那邊過去，與耶律大石以下諸多契丹軍，還有畢勒哥等人相見后，兩個皇帝都不是什麼俗氣之輩，只是耶律大石馬上微微拱手，趙玖微微還禮，便直接并馬而行，率無數軍將士卒而去了……之前一個多月，他們一直是這般行軍的。

　大軍氣勢恢宏，尤其是此時賀蘭山下秋收在即，群山在右，若奔馬馳天；大河遠遠在左，隔著金黃麥海遙遙可見閃，而大軍依舊按照岳飛為帥時那般嚴明軍紀，只西行到了賀蘭山下，才順山勢轉南，龍纛為首，各種旗幟沿途勢順山勢逶迤，卻又迎秋風招展，端是壯觀。

　行到中午，耶律大石便勸了一回，只是被趙家在馬上捉住手，非說經此一別，不知何時相見，便要再送一程方可，耶律大石捱不住，只能應許。

　于是，二人并馬，繼續順賀蘭山走了一程，及至下午，太已經落到高大的賀蘭山后，二人行至一山口，陡然見秋日隔山映黃沙顯現，也是不由駐馬。

　到此為止，二人皆知，是不好送下去了，而后岳飛、蕭斡里剌以下，諸將、諸人也紛紛聚攏過來，靜待趙宋天子與契丹皇帝開口。

　“陛下！”

　居于二人右側的耶律大石一布帶著帷帽，腰中也系著一條金帶，卻是趙家所贈，此時看了一陣西面盛景后，忽然回頭失笑，乃是第一個開了口。“好山好水，好地好景啊！”

　“誰說不是呢？”趙玖坐在馬上，聞言拽著韁繩哂笑。“只是這天下大好河山，又有何不壯麗呢？我們這些人，須盡力而為，不能負了這些河山才好。”

　“陛下未曾負大宋河山！”

　“大石林牙也未曾負自家河山！”雙目有些的趙玖輕笑相對。“還請大石林牙贖罪則個，臨行一呼，卻習慣了這個稱呼。”

　“無妨。”耶律大石喟然以對。“今日遼主，昔日林牙，何曾相悖？只是往昔不再，便是將來有所，也未嘗有所負故土河山，怕也會心中存憾的！”

　“人生在世，不遂意者十之八九。”趙玖也是喟然。“誰沒有憾呢？只不過盡人事而聽天命吧！”

　耶律大石點了點頭，剛要開口作別，卻不知為何，差點哭了出來，只能俯首強忍，片刻之后，方才強笑：“那日在湖畔，陛下有言：‘萬里山萬里沙’，今日在賀蘭山下，大石真就要將走萬里了，以陛下之詩才，卻不知可有詩詞贈我？將來也好拿出來炫耀。”

　趙玖沉默片刻，然后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早想了一首舊詞，極為應景，可此時道來，卻有些心虛。”

　“為何？”耶律大石繼續失笑。“是大石擔不起這詞嗎？”

　“是你我皆擔不起。”趙玖坦然以對。“這詞末尾，豪意太甚，直有擒龍縛虎，掃天下之氣……大石林牙西行，將掃西域，雖是死中求活，開創基業，卻終究偏安；而朕此番雖然得勢，但回對上并未有什麼損失得真人，卻不免又失了幾分把握。”

　“不錯。”耶律大石頷首以對。“陛下所言甚是……大石西行自不必多提，真人這一次更像是早就準備自己回兩河，實力其實毫未損，陛下興復局面至此，正要愈加努力、勵圖治才行，否則確系是沒法說什麼擒龍縛虎的。”

　趙玖苦笑以對。

　耶律大石也終于拱手：“既如此，大石將西行，陛下可有言語教我。”

　趙玖肅然頷首，也不顧畢勒哥就在對方后，直接昂然相對：“西域小丑，不堪一擊，大石林牙不必被他們唬住，盡管去做，份屬中國，朕忝為天子，若有所需，義不容辭！”

　耶律大石點了點頭。

　趙玖也繼續反問：“那大石林牙呢？可有言語教朕？”

　“小心蒙古人！”耶律大石肅然道。“自古草原興迭，百族紛紛……誰握了草原、學了鍛冶，知曉了兵法，習練了戰，加上素來窮苦耐，便自然崛起，與是什麼族什麼種沒關系……故此，蒙古人保不住就是又一家真人，陛下切不可左手擒龍、右手縱虎。”

　此言既出，趙玖固然欽佩，其后諸文武也都紛紛肅然。

　而到此為止，二人話語言罷，便都不準備再糾纏。

　孰料，趙玖剛要與耶律大石拱手，然后轉歸城，但一扭頭，眼見側大軍在自己與耶律大石言語時南行不停，煙塵滾滾宛若黃龍，外加賀蘭山缺在側，天下數得著的英雄就在前，再思及專門留人搜索數月，竟不能得張永珍妻兒，又想起此番征程到底是如庖丁解牛一般痛快決勝于大勢之上，這位家心思百轉，復又勒馬轉失笑：

　“雖無詩詞，卻有一空曲，且與大石林牙送行。”

　大石以下，眾人紛紛愕然，但旋即釋然……這位家既然擅詞，自然知曲，恐怕又是怕擔上多才藝這個名聲，才不愿意展聲之道的。至于一國之主為另一國主曲雖有些古禮上的說法，可加冕都加冕了，這耶律大石又要滾蛋了，誰又會在意這些呢？

　將來也只是佳話。

　于是便各自坐在馬上，豎耳傾聽。

　而趙玖勒馬而立，也不用樂，也不唱歌詞，只是如市井百姓一般隨意哼出曲調……曲調一出，雖然明顯有些生疏不穩之態，卻架不住曲調雄渾，上來便是連續的急促上行之調，若賀蘭山化為戰馬紛紛馳；隨即婉轉雄壯，若山闕后黃沙滾滾；再往后，卻是百轉千折，豪氣漸起，竟與山與河，與風與旗與馬，與軍與兵與人，與家與國與生與死，與勝與敗與得與失，與此番經行大漠，橫大河，穿越草原，經歷田野，與此番眾人心下經歷，漸漸一。

　耶律大石以下，還有周邊文武，漸漸神，卻是隨曲調翻轉變，也不知是想起何等家國生死事，勝敗得失心，居然各自聽得有些癡了。

　然而，一曲哼罷，戛然而止，趙玖并未多言，便直接拱手相對：“心中翻騰不可抑制，讓大石林牙見笑了！”

　耶律大石第一個反應過來，也只是拱手而對：“敢問陛下，可有曲名？”

　“《鐵丹心》。”趙玖口而對。

　“好名字。”耶律大石仰頭一嘆，繼而大笑，笑完一陣之后復又大聲慨。“好名字！也是好曲子！得此一曲相贈，足矣！陛下且歸！”

　言罷，這位西遼皇帝到底是一轉馬頭，直接哼起剛剛聽來的曲調，然后頭也不回，打馬南行去了。周圍契丹將士不敢怠慢，直接疾馳而隨。

　趙玖同樣沒有多余言語，只是與要去‘護送’的岳飛微微一頷首，便轉從容勒馬，率眾而走。

　正所謂，時維七月，田野金黃翻滾，雖日頭已晚，卻可緩緩自賀蘭山下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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