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剛一轉過墻角，來到前院，這位哲宗朝就已經是進士的大宋重臣便注意到了前院上空那高高飄起的旗幟。

　相較此，沿途滿滿騰騰的甲士，反而無足輕重了。

　出乎意料，怔在彼片刻之后，知是怎麼一回事的杜充并沒有逃，也沒有避，反而回頭喚人將自己的紫袍取來，就在墻角這里，于催促的鼓聲中面無表換上，然后踩著木屐、著腦袋，向堂上而來。

　轉過墻角，繞過廊柱，在沿途所有人的注視之下，昂然登堂，從容行禮問安，口稱陛下。

　趙玖見到那擊鼓紅袍員兀自停下，然后一紫袍老者昂然上堂對自己行禮，知是杜充當面，卻也平靜相對：

　“事已至此，杜卿還有何言語？”

　“有！”杜充就在堂下拱手而言。

　“說來！”

　“家，大宋局勢至此，非臣所為！”

　“那是誰所為？”

　“先是君王無道！”滿堂矚目之中，杜充凜然相對。“二圣自取其，或私心推諉，或投機取巧，殊無一妥當之人，便是家，今日看似赳赳，直奔此，有漢高祖奪韓信之風，但昔日先棄父兄于開封，急迫登基于南京；又棄兩河千萬士民，意圖茍安于河南，難道是假的嗎？”

　堂上堂下，一時變，胡寅本能想出列，但不知道為何卻生生忍住了。

　而見趙玖以下并無言語，杜充穿著紫袍踩著木屐，卻是繼續在堂中憤恨不平起來：“再看朝堂諸公，自黃汪到李宗，再到眼下二呂，主和也罷，主戰也好，主守也行，主攻也，但誰人能逃出一個剛愎自用，黨同伐異之論？為一個陪都之事，遷延一載，反復不定，主和者先放任家盡棄河北，致使大局崩壞，結果轉主戰者又推著家定下那般苛刻的主戰方略，引來今日之禍！這些人，難道是可以倚仗的大臣嗎？！”

　趙玖依然不語。

　“還有建炎以來的各鎮軍將，韓張李曲王劉，除了一個不上不下岳飛算是有些古名將之風，其余那些人，或潑皮無度，或貪財無倫，或沽名釣譽，或自恃無禮，或有勇無謀，或無能卑劣，又有哪個可以依之為臂膀？”杜充見狀，氣勢愈盛。“至于再往下，那些所謂東京留守司諸將，所謂抗金義軍，連是賊是軍都說不好，又到底有什麼可用的？家可知道，這些人昔日做賊時，對付百姓比金人更殘？他們輒幾十萬兵，是從何而來？宗留守寫給家那些札子里的百萬大軍背后，又有多妻離子散？這些人，個個該殺！家知道嗎？！國家淪落到現在，正是上上下下，無一可用之人！家知道嗎？！”

　“朕知道。”趙玖終于開口。“杜卿說的這些，朕都知道。”

　杜充陡然一怔。

　“杜卿說了這麼多，朕也懶得一一討論，只是想問一問杜卿兩件事而已，可否？”趙玖繼續面無表相對。

　杜充冷笑一聲，拂袖側立。

　“你說的這些，朕都不否認，但眼下這個局面，除了你說的這些，就沒有別的緣故了嗎？”趙玖微微一嘆。“歸到子上，難道不是因為金人侵略所致？金人無罪？”

　杜充張口言，卻只能繼續哂笑一聲。

　“其次，上上下下，從君王到義軍，都無用，都有錯，那卿家為一方重臣，而且還是淪陷之地出的河北人，又到底為大局做了什麼有用之事呢？”趙玖終于搖頭蹙眉。“陣前與金軍主帥私下媾和？便是青蓮出淤泥而不染了？”

　杜充繼續搖頭：“家好言辭，但臣想說的都已經說了，此時無話可說。”

　趙玖也繼續搖頭：“朕知道杜卿的心思，無外乎是見局勢如此，覺得不大可能勝，便徹底失了信念……依著私心，朕本該當眾與你再論一論、駁一駁，最好再說一說朕這些日子當家一些想，說一說為君王如何，為大臣如何的，但眼下時局如此，卻實在是顧不得與你多做理會了……杜卿，對不住了！”

　言至此，趙玖抬手指向階下隨行的赤心隊甲士而言：“來人，且將此人捆縛起來，就押在堂中，再拆除影壁，敞開大門，等岳鎮引諸將至此。”

　且說，此時酈瓊也已經與李逵做了大致接，然后引親衛至縣衙外，隔著影壁聽到中談，此時聞言便強各種心思，先與張憲部一起趕清理前院，然后方才在小林學士的帶領下，無視掉依舊穿著紫袍，卻被捆縛起來按在堂中的‘恩相’，小心上前覲見天子。

　對此，趙玖自然放緩姿態，詢問姓名、年齡等訊息，復又好言安，便讓對方于張憲一起侍立靜候。

　一時間，堂中上下再無人言語，只是靜候諸將云集。

　而果然，岳鵬舉不負重托，下午時分，其人終于引數十名將佐趕來……除了東京留守司那些統制外，還有本在鄢陵的韓世忠部大將黑龍王勝，岳飛部剩余兩名統制傅選、李寶（水將，綽號潑李三，與病關索李寶重名），王彥部中也有孟德、焦文通等七八員統制，便是牛皋這個屬于閭勍序列的汝州義軍首領，此時也被一并請來。

　話說，無論是王彥還是東京留守司那些人，聞得趙家至此，多有不信，也就是因為岳飛此人素來嚴肅鄭重，卻也不得不信，可依舊心思百轉，各有疑慮，一直見到那金吾纛旓都還各懷心思，在門前街上蹉跎猶疑，不愿，生怕進去就被砍了。

　不過，等到這些人猶猶豫豫來到大堂前，越過拆除了影壁的前院看到被捆縛在堂下的杜充之后，卻反而想無可想了……人就是這樣，不到黃河心不死，但到了黃河反而也就那樣了，無外乎是蜂擁堂行禮起后，在雀無聲的氛圍中忍不住各自眼去看堂上那年輕人而已。

　“都齊了嗎？”待到眾人起，趙玖方才輕聲對岳飛問道。

　“回稟家。”岳飛趕再度越階而出，拱手而對。“三軍各部，臣與王制置之下，共有二十三名統制，外加一位獨立領軍的汝州義軍統領牛皋，一位日常領軍的馬夫人王氏，合計二十五人，已俱在此。”

　趙玖微微頷首，便端坐環顧堂上這數十人，有些人他穿越前便聽得姓名或者外號，有些人他是當了一年多家，多在公文知道一些訊息，但如今一朝相逢，卻反而來不及細究什麼跟腳了。

　故此，僅僅是片刻之后，眼見著許多人迎上目后多有垂頭之意，趙玖便失笑開口：“諸位，剛剛杜副留守有言，說你們或是賊寇，或是山匪，并無用……朕也知道，你們在東京留守司、在河北，殊無軍餉用度，今日沿途來看，你們軍中上下披甲之士好像也頗顯不足，可見軍械資也比不上其他前諸軍，但國家淪落到如此境地，卻偏偏要你們來拼命，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可有怨言？”

　“家言重！”

　王彥位其實比岳飛還高一點，自然是當仁不讓，立即激出列相對。“臣等忠心，未嘗有變！山河破碎，亦是臣等無能……”

　“與你何干？”趙玖忽然起打斷對方，然后扶著自己腰中金帶緩步走堂中。“天下之重，豈能負于一人之？無外乎是上下一，盡力而為罷了！朕也就是因此念，決意從南至此……不過，朕此行實無大軍相隨，也無軍餉輜重奉上，如果說真要帶了什麼過來，不過是朕本人罷了！所以，朕想問一問諸位，今日朕自以天下兵馬元帥之，統領此間所有兵馬，可有人不服？”

　王彥、岳飛二人帶頭，還有早已經震失神的馬皋夫婦等人，幾乎是一起下拜，口稱不敢。

　“臣終于明白家的難了！”

　就在這時，已經轉到案前而立的趙家剛要說話，堂下一人卻又忽然開口，眾人循聲去，赫然是穿著紫袍、踩著木屐，被捆縛在地上的杜充。

　趙玖并未出聲，而杜充也繼續言道：“其實家反而是天下最無奈的那個……金人兵馬近乎無敵，當此大，家以下，宰相大臣可以辭，可以降金，軍將可以做賊，也可以降金，唯獨家，并無去，除了拼命又該如何呢？”

　堂中雀無聲，而趙玖笑了笑，卻是越過為首的王、岳二將，繼續踱步向前，從兩旁數十名統制之間的空地上，一直走到門前張憲、酈瓊側，劉晏前位置，方才停步開口：“之前岳卿說此戰能勝？”

　“是！”岳飛在大堂另一頭凜然出聲。

　“勝機在何時，又在何？”趙玖頭也不回，繼續揚聲相詢。

　“正在此時，正在此！”岳鵬舉嚴肅應聲。“我軍連日不出，金軍初時嚴肅，此時卻已經懈怠，且兵馬分散于五河之間，而連日轉暖，河流融化，騎兵往來支援漸漸不便，而家忽然至此，金軍卻全然不曉，或者倉促未及知曉，正可趁此時機，集中兵馬，以多擊之余攻其不備……”

　“好了！”低頭從劉晏腰間取下一的趙家忽然出聲打斷對方。“大略意思朕已經懂了，怎麼打，你若有竹，待會自可下令，朕于此替你發聲便可，不必說的那麼詳細，好像說不徹便有人不愿出兵一般……”

　“喏！”

　在王彥等將的矚目之下，岳飛俯首應聲。

　“但鵬舉下令之前，朕還有一句話要說。”趙玖負手轉過來，在后數名統制的驚惶中轉到杜充后。“你們知道朕是如何來到此的嗎？”

　不待周圍人回應，趙家便語氣平靜，自問自答起來：“朕以自己的前班直，還有參與過淮上之戰，也就是營中軍最銳的王德部、張景部，合計一萬甲士為餌，引金軍主力向南，然后引孤軍趁夜渡白河向東至此……朕來的倉促，并不知為朕至此，那一萬甲士到底死了多人，但想來以南城下完兀的數萬鐵騎而論，彼說不得已經流河了！而自靖康以來，兩河各，東京城下，關西山東，又該有多地方像那般流河呢？”

　堂中無人敢出聲，所有人的呼吸也都重了起來。

　而趙玖在此頓了一下后，卻也終于咬牙說出了自己這兩日一直想說的一句話：“諸位，朕不管你們怎麼打，更不管你們怎麼想，朕親至此，只要一件事便可，那就是要親眼看到一次金人也流河！”

　最后一個字咽下，趙玖忽然抬起藏在后短斧，力朝著前之人的背部劈下。

　一斧既下，染紫袍，杜充來不及哼一聲，便帶著斧頭撲倒在地，下也瞬間流泊，而滿堂自然聳一時。

　話說，趙玖從來沒想過跟這個人辯論什麼是非，他剛剛留著對方，只是想借此人首級來震懾明顯軍賊出的東京留守司統制罷了。

　而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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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你們猜這個月還有多K完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