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召集名單的排列順序非常奇怪,但基本上一個能徹底決定軍國大事的關鍵人班底還是都齊了。
知曉的楊沂中不敢怠慢,即刻行,而呂好問和陳規卻是愈發嚴肅,因為這意味著杜巖必然帶來了天大的消息。
且說,要看管府庫的閻孝忠和三位將軍住的比較遠,尤其是王德,本就是在東城城墻外……但其余主要員都在行宮坊,卻是很快聚集妥當,而趁著閻孝忠與王德等人未至,自然不免議論紛紛……他們連杜巖到來都未知曉。
且說,趙家眼見著這些人如此嘈雜,心中厭煩嘆之余,卻是再度想起了自己這些日子越來越疑的一件事——這些人,單獨拎出來,不說都是什麼賢人,最起碼都有可用之,但為什麼聚到一起卻總是會出這樣那樣的子呢?
而且為什麼從總效果而言,卻沒有想象中那麼有用呢?
但是,越是臨近如此要害關頭,越不能被緒綁架,趙玖深呼吸許久,卻忽然起,不管不顧轉后面去了,殿中一時稍怔,卻還是繼續漸漸嘈雜起來……沒人能管住家如何,天知道他轉回后宮是去喝水還是補覺。
可實際上,趙玖并未如這班人所想去后宮,而是來到了后宮與前殿之間的那片地方。
這個地方原本有一個小林子和一道走廊,林中昔日全是野鴿子,以至于在殿中辦公時總能聽到咕咕之聲,而南開始備戰后,此地林木被盡數砍伐,充當了材料與燃料,卻留下了一堆木樁。
而趙家只是轉出后殿,就直接來到了這片無木之林正中的木樁之上,攏手坐下,前殿靜依舊可以清晰耳聞。
藍珪、馮益、劉晏三人順勢追來,見到家又來到此,卻是稔相對——藍珪轉回前殿,馮益和劉晏立在了廊下。而隨著閻孝忠與王德等人終于趕到,藍珪再度轉回請示之時,趙家已經在那地方吹了好一陣子冷風了。
“朕不去前殿了,就在此召見。”趙玖抬頭相對。“傳朕旨意,朕在此召見臣工之時,殿中不得喧嘩議論。”
藍珪俯首稱是,卻又順勢詢問:“敢問家,先召見哪幾位?”
“先召見劉晏!”趙玖應聲而答。“藍大你與馮益先一起出去候著。”
藍馮二人面面相覷,卻又一起低頭,轉離開,只留下有些措手不及的劉晏。
“平甫。”耳聽著殿中隨著藍珪傳旨一時安靜下來,趙玖招手相對。“你過來,朕只問你三件事。”
“是。”劉晏趕向前來到‘林’中。
“赤心隊騎兵可用嗎?”趙玖盯著對方平靜問到。
“愿為家赴死!”劉晏對答坦。
“那再問你,以你個人判斷,今日金軍分萬騎北走,是為了引南這里多一些還是為了支援完撻懶多一些?”
“敵之策多一些。”
“是完兀這里金軍戰力強一些,還是完撻懶那里戰力強一些?”
“若確實沒有分兵支援,自然是南城外之敵強一些。”劉晏張口便對,卻又立即更正。“不對……便是支援了過去,也未必不說完兀這里強一些,因為撻懶那里兵馬太過分散,而兀這里有大寨不說,兵馬本是心挑選出來的。”
趙玖點了點頭:“你且去,喚楊沂中過來,記住,待會無論朕出去說什麼,你都不要言語。”
劉晏茫然不解,但還是遵照旨意而行。
須臾,剛剛辛苦喚人回來的楊沂中進,尚未來的及行禮,趙玖便當頭詢問:“正甫,無論如何,你能保證城中沒有間諜,也不會有人出逃嗎?”
“臣能保證!”楊沂中嚴肅相對。
“那好,朕再問你,今日金人遣萬騎北走,你覺得是敵多一些還是真去支援多一些?完兀這里,和完撻懶那里,誰的戰力更強一些?”
“敵多一些,完兀更強!”楊沂中白日便已經給出了一個答案,此時自然干脆。
“出去吧,喚胡閎休進來。”
楊沂中半是張,半是猶豫,卻還是拱手離去。
就這樣,趙玖選擇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召見方式,以求從這些一旦聚在一起就容易出子的英那里獲得一些準確的判斷:
劉晏、楊沂中、胡閎休、劉子羽,四名有軍事參謀才能的人依次進出,給出了金軍今日遣萬騎當面北走乃是設伏引南兵馬或者說引他趙家的判斷;
陳規、閻孝忠、楊沂中、王德、傅慶、辛永宗給出了南短期絕對可守,甚至牢不可破的判斷與保證;
萬俟卨、林景默給出了杜充在東京留守司那里威不高不低,不足以混淆視聽的判斷;
胡寅堅持了應該主一些的戰略要求;
而李、李若樸、范宗尹也都堅持了應該撤回南的立場。
到此時,殿中只有兩位宰相沒有,而果然,接下來便是樞相呂頤浩被單獨召。
趙玖見到呂頤浩,不等對方走過廊下來到‘林’中,便立即開口,卻只說了一句話:“呂卿,朕方才已經起了絕意,用你那日在此的進言來應對眼下之局,還請你務必為朕維持!”
呂頤浩微微點頭,便頭也不回轉離開了此,片刻之后,呂好問便隨之而來。
“呂卿,”趙玖依然用了這個稱呼,卻是語氣緩和了許多。“朕落井以來,自明道宮至此,多勞你為朕補彌合……”
呂好問聽了這話,不喜反驚,一時渾寒都立了起來,儼然是意識到了什麼。
但不及他開口,趙家便已經繼續言道:“你若信的過朕,就請你不要多問,盡量助朕做一件大事。”
呂好問一個頭兩個大,慌了許久,又思索了好一陣子,卻在對面那個板直子坐在木樁上的年輕家的無言注視下,選擇了一聲嘆氣:“全憑家吩咐,反正呂樞相必然與家商議好了……臣只求家務必保重!”
趙玖微微一怔,但旋即恢復了從容,復又點了點頭,代了一番,便與呂好問一起,回到殿中。
殿無人言語,而此時也無野鴿子來助興,卻是用雀無聲更加合適一些。
而就在眾文武心思各異之時,趙家果然開口揭開了謎底:“適才又有鄢陵信使抵達,說是岳飛、王彥公開火并,然后王彥戰敗私自撤往東京,再加上今日真萬騎北上援助撻懶,可見五河大局已決無用……朕意已決,往襄一行,以分敵勢!”
上下一起微微,胡寅、劉子羽、胡閎休這三人幾乎本能想要出列嚴辭勸諫,但和其他所有人一樣,他們私下被召見時都得到了趙家或嚴肅、或誠懇的叮囑,那便是無論如何都不要在今日說什麼言語。
反對意見當然也是言語。
胡寅本該是對這個決定反應最激烈的人,但是之前趙家召見他時專門懇請他學一日張浚,此時念及張浚,念及昔日趙家種種作為,胡明仲居然艱難到咬住了自己舌尖的地步。
滿殿無聲,但首相呂好問、樞相呂頤浩卻是主出列,表達了贊同。
看樣子,這二人也被依次做通了工作。
而兩位相公既然贊同,此事便是所謂東西二府議政于君前,為了理所當然的合法大政。
旋即,趙家與呂好問對答如流,呂頤浩連番束手點頭,卻是通過了一系列措施:
其中,陳規、閻孝忠、傅慶、辛永宗率先離開,確保不驚所有人的況下,保證城防;
楊沂中、劉晏被下令去整備一支銳兵馬,準備護送趙家出城;
王德即刻出城往城東大寨去見張景,然后一起在營中準備妥當,盡量夜間便啟程,以求避免金軍視線;
而翰林學士林景默、史中丞胡寅、樞院副承旨萬俟卨、大押班藍珪,四人被要求隨行襄,兩位相公和其余人,被要求留守……至于吳夫人,趙家沒提,自然是要在睡夢與疲憊中被人給拋棄了。
得益于趙家一個個私下召見、詢問,乃至于懇求或命令的緣故,事在沒有任何爭論的況下,近乎于神速的展開。而得益于楊沂中率領眾多前班直親自執行安排,也全程幾乎沒有產生多余事端。
之所以說幾乎,乃是趙家臨出宮門時,忽然停下,卻是讓人將行宮前那面和城墻上諸多同類相比明顯暗淡了許多的金吾纛旓取下,還讓萬俟卨親自背著……這花了不時間。
但不管如何,大約四更之前,趙家終于帶著前班直主力從城東一暗門那里走出了南城,并進了東面大寨,于黑夜中見到了王德和張景。
且說,張景此行本是了許景衡、汪伯彥、劉汲等人命令來此接應趙家南下襄的,甚至再往前計量,這本就是樞院的原定計劃,再加上他沒有接到城的爭端,所以倒沒有什麼多余的話。
甚至他這里的準備都很妥當。
但是很可惜,張景沒有多余的話,趙家卻有:
“今天這件事,最辛苦的就是王卿和張卿了。”
王德和張景趕一起下跪,口稱不敢。
“浮橋準備好了嗎?”趙玖繼續相對。
“正南面白河上趁著之前浮冰時,早早搭建好了三座大浮橋,絕不會因冰雪融化而出錯……”張景嚴肅相對。
“東面呢?你從東南方向進軍過來,又從彼移營,應該也有相應準備吧?”黑夜中,趙玖盯著張景認真相詢,口中白氣彌漫夜空。
“卻也有一座浮橋,但橋較小,只是見冰層要化,為了方便舊營殘存木料的輸送,這才做了一座簡陋浮橋。”張景趕做答。
“那就足夠了。”
“但是家,恕臣直言,從東面走未免要浪費時間,而且若金軍有伏兵,必然是今日傍晚那支,也必然正在東面偏北相侯……或許家是要分一支疑兵?”張景本想反駁,卻中途醒悟。
“不錯。”趙玖幽幽一嘆,直接上前手將尚在等待的王德與張景一起扶起。“兩位將軍,朕剛剛說了,今日最辛苦的就是兩位了……因為朕要你們先合力領大軍極速南下……而待你們全軍渡過白河后,金軍留在白河外側的萬騎必然全力來襲,屆時請你們極速退回此,而若此不能立足,便直接城。”
王德與張景一時恍惚不解,而背著包裹的萬俟卨卻心中大,以至于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背上包裹……這和楊沂中、胡寅、林景默、藍珪、劉晏五人的沉默形了鮮明對比。
當然,這五人的沉默截然不同,楊沂中似乎一開始就知道家會做什麼,自己又要去做什麼,只是沉默執行,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監督和審視二將與側幾人的意思;
劉晏倒簡單,早在靖康前與郭藥師分道揚鑣時他就決心已下,再無反覆之理,靖康之后,更是決心已下,便是赴死,也絕無猶疑;
林景默則是今天得到的訊息比較,本能的開始例行胡思想,分析事態;
藍珪為一個宦,注定只能追隨趙家,所以想無可想;
而胡寅,其實還在為趙家突然決定南下一事到難以理解和氣憤;
“家是要敵?”隔了片刻,張景茫然相對。
“家不去襄了?”王德也一時失措。
“去襄,但也要敵。”趙玖從容答道。“不過,敵的正是你們,朕要用你們這一萬多人替朕做疑兵,引出金軍在河對岸的伏兵,以掩護八百赤心隊護送朕從東面渡河,再行……南下!總之,今日辛苦二位,還有楊統制了,他也率前班直隨你們一起去做疑兵!”
楊沂中依舊沉默,只是盯著王德與張景不語,一事讓人看不出喜怒,而被趙家住手的王德與張景對視一眼,卻來不及多想,只能齊齊咬牙俯首:“喏!”
后,之前一度以為家要改主意的胡寅再度失,但萬俟卨卻已經與其他人一起沉默了下來——隨著一個大膽的猜想從腦海中冒出來,他心跳的更快了。
四更時分,冬末春初,日頭不起,天依舊黑暗,但宋軍已然開始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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