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史中丞胡明仲主請纓,讓臺諫不去襄,顯了忠心之余不免弄得其余所有人都下不來臺……哦,就你們史臺忠心耿耿,與家共進退?
而且大家又都知道,這廝本是個二愣子,若非趙家念在他一直隨行在顛沛流離,算是個梯己人,更有前史中丞張浚不計私怨,卸任前專門舉薦,還有史部資歷,如何能做到這個顯要位置?
當然了,好在家是個曉事的,并未置可否,只是一笑而去,倒是免得大家自請去前線。
不過,也幸虧胡明仲此番表態,卻是讓所有人都絕了勸家從長計議的心,而這也正是趙家欣賞胡寅的地方了。
回到眼前,六月底金國皇帝下旨,七月上旬這道公開旨意就經河北義軍的手傳到了南,而趙家也在七月中旬將行在重新轉回戰時模式。
而一直到此時,趙家才算是對自己的家底子有了點認識。
“糧秣倒不用憂慮,雖說之前劉相公在南的囤積已經發往京西各城,但金人此時尚未渡河,那便應該影響不到各地秋收轉運,荊湖自的糧秣應該供給的上。”當日晚間,豫山大營軍舍之,戶部尚書林杞開始繼續匯報,卻儼然不再提之前的鐘相一事。“所以軍用是足夠的,怕只怕戰一起,前線短時間便崩塌起來,無數潰兵、百姓紛紛南下……”
“這就不用考慮了。”趙玖搖頭制止對方繼續說了下去。“真到了那種份上,中樞也無力為之,只能據南、襄二城自保,多言無益……”
“是。”可能是轉軍營的緣故,所以雖然只是在狹小的軍舍之,林杞說話卻明顯小心了許多。“那便是糧草足堪使用了。”
“也是,除非兩百多日援軍不至,否則本朝倒是極聽過彈盡糧絕一詞。”
趙家斜坐在軍舍正中,攏手而嘆,左右側立著大押班藍珪與前班直統制楊沂中,至于劉晏,此時正在剛剛駐軍營的兩千班直中巡視監督,倒是一直未曾。“兵馬數量如何?”
“回稟家,”早有準備的營都統制王淵出列相對。“以營兵馬名冊而計,淮東的營右軍、淮西的營左軍、南的營中軍、東南的營后軍,累計約有十二萬之眾,而東京宗留守、南京張制置(張所)、陜州李經略(李彥仙),以及西軍,西京大小翟,河北義軍,就不夠明了了,只能大略推算不下三十萬。”
“這便是不下四十萬大軍了。”史中丞胡寅稍顯詫異。
“河北義軍除非能渡河回援,否則無論多都并無意義。”一旁樞副使呂頤浩直接板著臉白了一下年輕的胡明仲。“至于陜州李彥仙和關中的西軍各部,無論多也只是牽制金人西路軍的作用,且看他們到底能牽扯多、牽扯多久便可。至于張所,其部多是盜匪、潰兵初降,并無多戰力,說不得金人一來,便會直接潰逃……”
“張所那里,岳飛總是信得過的。”趙玖忽然。“岳飛那里有一萬多人。”
“那張所也最多只有兩萬可用之兵。”呂頤浩當即再言,卻又在稍微一頓之后,繼續說了下去。“而且,李伯紀的營后軍其實也指不的。”
不只是林杞、李,其余在軍舍中的大臣們也紛紛抬起頭來盯住了這位才上任沒幾日,或者干脆說來南都沒幾日的新任樞相,然后又看向了燈火下面如常的趙家。
然而趙家并未有任何驚疑或者震之意。
“是因為要衛戍太后?”汪伯彥著頭皮詢問道。“還是說后軍戰力不足,怕是不得長途跋涉到前線支援。”
“都不是。”呂頤浩干脆言道。“而是因為李伯紀領軍無方。”
帳中不由一滯,不知道多人呼吸一。
而呂頤浩卻兀自轉朝剛要開口的家拱了下手,然后繼續講了下去:
“好教家知道,臣自東南而來,對彼形與李相公舉止看的極清,素知此人政略、人事、后勤都算是井井有條。但多年了,雖有東京、太原的教訓,有范瓊的新例,可他于軍事卻還是疏不堪……之前東南軍變,建州、杭州、潭州、明州都有軍,看起來被他輕易平定,其實卻只是他一味求東南速速安穩,所以將不知道多軍、賊兵一并赦免,還繼續加以優待,這些都是重重的患……臣敢斷言,金人一來,東南必然軍再起,便是營后軍部都要生的,如何能支援前線?”
眾人各自悶聲,但眼見著趙家居然若有所思之余微微頷首,戶部尚書林杞無奈,只能再度出聲抗辯:
“呂樞相此言荒謬!李公相舉止與宗留守如出一轍,宗留守在東京不也是優容為主,而且之前用招的軍、潰兵保住州了嗎?”
“所以說李綱這人疏。”呂頤浩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只是冷冷相對。“宗澤寬宏是寬宏,但人家也知道要挑些出來殺了以儆效尤,而李綱只是一味寬縱武人,如何能與之相提并論?更不要說,宗澤素來知將,他所任用的都是忠心效死之輩,李綱又如何?”
“好教呂相公知道,李公相也素來知人。”
李為殿中侍史,除非萬不得已,實在是不想因為一些瑣事跟一位相公對上,以免喪失對相公們的震懾力,但說到恩主李伯紀,他如何能忍。
“我當然知道,此人先在靖康中博得好大名聲,家隨后又給了如此恩榮與權柄,再加上他本人也算是禮賢下士,所以東南士人俊杰多樂意從他,他幕中也足稱群賢畢至。而一旦抓住了人事,各項政務自然是一開便開……但文人與武人是一回事嗎?我說的是知將,不是知人!”
言至此,眼見著林杞和李還要再說,呂頤浩大概是厭煩了和這些李綱的羽翼們對線,便干脆再度朝趙玖拱手相對:“家,臣愿以項上人頭作保,東南必,營后軍半點都指不上,萬不可以東南與營后軍做什麼計劃,致使局勢大壞!”
此言既出,軍舍無數人紛紛頭皮發麻,便是林杞和李也面煞白,不敢再言,因為他們陡然意識到,眼下已經是戰時,正在討論的東西是牽扯到無數人命的東西,甚至也包括他們自己的命。
而林杞更是想到之前呂頤浩來南,自家恩相在給自己信中對此人的評價——‘此人極暴,胡一時間得他用,不足道,唯慮與家合,無可制也!’
“堂堂樞相,說什麼項上人頭之語?至于東南,朕也本沒有什麼念頭。不過,這也不怪李公相疏,而是他人皆學不得宗留守。”一片驚惶之中,趙家忽然失笑相對。“你們須知道,恰如李公相善用人,人事一開,政務自然順利,所謂天然得宰相三味,而宗留守此人也算是天然得帥臣三味……據朕所知,他在軍中,從來不計較自己的份與年紀,一旦行軍,便一定背著黑鍋、坐著板車、枕著稻草隨軍風餐宿,軍中上下,人人一便知他所在,然后為之傾心,能做到這一點,恩也好、威也罷,自然一開便開。”
眾人各自一緩,也多若有所思。
“總而言之,后軍指不上,應該便是張俊的營右軍、韓世忠的營左軍,以及南的營中軍,外加西京大小翟,張所那里岳飛、張榮,合計十萬之眾有余,然后便是宗留守那邊了。”趙家輕松掩飾了自己將東南和營后軍當垃圾場的事實,旋即回到了正題之上。“現在的問題是,大家都說張所部只有些許可用,那麼宗留守那里到底有多兵可用?剩下的十萬之眾里,戰力又到底如何?”
“宗留守那里總也有十萬之眾吧?”沉悶之中,居然是王淵說了句公道話兼老實話。“而說到戰力,臣以為守城總還是能起作用的,至于出城野戰……且不說到底能不能有一半敢野戰的兵馬,只說一事,中原地形平坦,自東京至南,敵軍騎兵往來如飛,非要野戰,也有些強人所難。”
趙玖緩緩頷首,王淵的這番話,就跟他的想法是差不多的了。
換言之,如果金人不在大戰略上發生變革的話,大概便是西面聽天由命,誰也管不住,而東面和正面則是二十萬對十萬……可能會有出,但不至于太大。
而其中,金人這十萬兵馬的兵力配置礙于他們的猛安謀克制度,就更加清晰無虞,無外乎是五六萬真、契丹、奚、渤海騎兵,四五萬北地漢兒兵(騎步不論)。
甚至將領在王淵搞出來那本方譯名冊之后都能猜的差不離,前后打了三四年,那些萬戶的名字所有人耳能詳。
然而,越是知道敵我力量的對比,所有人就越是沉悶。而且,這種沉悶隨著接下來職方司的劉子羽開始論述他們的大約戰略,更是愈發明顯。
實際上,等劉子羽說完,趙家又隨口問了幾個問題之后,大約聽明白的史中丞胡寅忍不住直接相詢:“若照著樞院這般安排,豈不是二十萬大軍坐以待斃?金人十萬之眾南下,宛如泥沙俱起,能當著當,不能當著自潰,任其自生自滅?”
“前期只能如此。”劉子羽沉聲相對。“金人十萬之眾上,只有倚仗城池節節抵抗,層層分他兵馬,等金人力盡之后,再出兵馬沉著相對……”
“是再出兵馬沉著護送金人離境吧?”胡寅然大怒。“靖康之中,朝廷大軍便是如此潰散的。”
“到底是二十萬兵,不能一面節節抵抗,一面集合大軍尋機殲滅一二嗎?”呂頤浩也對職方司的大略設計分外不滿。
“中丞不知道兵事,也不該議論兵事,請不要浪言。”劉彥修(劉子羽字)昂起頭,先對胡寅如此言道,復又轉朝呂頤浩拱手示意。“至于樞相本樞院副使,正該此問,但下也只有如此方略奉上……且,恕下直言,敵一日不疲敝,我等一日便不該尋機求戰,否則必敗!”
胡寅被噴了回來,只能悶聲。而呂頤浩卻面鐵青,當場便要發作。
“子羽所言極是。”就在這時趙玖忽然言道。“剛剛說到西京殘破,是個大,要不要讓大小翟必要時撤往汝州?”
“樞院本有此意。”劉子羽再度朝家拱手。“但大小翟前幾日恰好有公文送到樞院,說是河東近來興起一紅巾軍,人數頗多,且與他們有聯絡,愿他們節制。而職方司以為,陜州方向李經略那里還是過于單薄,卻是有意讓他們渡河接收這兵馬,從而襄助李經略些許……不過,此事還要家決斷!”
“讓他去便是。”趙玖干脆以對。“讓閭勍帶著那個汝州出的牛皋,退回汝州便可。”
劉子羽即刻俯首,呂頤浩與汪伯彥、王淵都有些想說話,卻也只能拱手。
“催一催宗留守,讓他即刻定下往潁昌府北面那幾座城駐守的人員……此時等不得了。”趙玖又想了想,卻是終于無話可說。“眼下除了枯等金人來襲,可還有什麼必要的大事嗎?”
又是劉子羽拱手相對。
“說來。”
“家。”劉子羽嚴肅對道。“其實職方司一直擔心一件事,那便是金人舉大勢而來,若兵威之外再加以降,又該如何?須知,我軍自東向西,自南向北,二十萬大軍分駐各要害,固然是節節抵抗之意,可如此也是將各城拋與諸將……要不要各城、各軍都派出監軍?”
“不用!”趙玖搶在若有意的胡寅之前干脆答道。“這一戰,本就是大浪淘沙,咱們力有不足,不要做這些事只能弄巧拙的事!且安坐南,待敵分曉!”
眾人各自一怔,然后紛紛拱手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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