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蟬畫了幾張畫稿,讓掌柜和繡娘們看哪一幅更合話。
仿的是前朝宮廷畫師祝昌之的畫作,祝昌之的畫富麗濃艷,又兼顧寫生雅致, 他曾在一個個水還未干的清晨蹲坐于庭前,觀察花苞緩緩綻開的姿態,當場潑墨作畫,他的花鳥尤其傳神,畫作風靡于宮廷。
掌柜嘖嘖道∶"品格高雅! 富貴又喜氣,哪一張都好看。"
繡娘們也都稱贊∶"好看!"
畫得漂亮其實不難, 難的是富麗堂皇、貴氣天,還不能流于俗氣,這需要作畫者有很高的畫藝修養。
眾人品評一番,最后選定一張牡丹鳥的。
謝蟬把所有繡娘來, 細細為們講解筆法, 對底稿了解徹、能夠領悟底稿的筆法,織出來的錦才更有原畫的韻味。
繡娘開始手織錦,這兩天們用小梭練手,發現小梭更靈活,技藝扎實的幾個已經能用得很練。
織機嘎吱嘎吱響, 錦一寸一寸形。
繡娘全神貫注, 謝蟬教們的技法說起來簡單,但是織起來繁瑣,通經斷緯,干萬縷,織葉子的時候用一種線的小梭,織鳥羽的時候用另一種線,織花瓣時再換一種線,梭子不停地來回穿梭,一丁點都錯不得,需要湛的技巧、細心和耐心。
們頻頻換梭子,拿指甲上的撥子撥線,一雙雙眼睛盯著麻麻的線。
雖然很累,但是沒有一個人懶,九娘教們的技法如此妙,學會了,以后一輩子都能靠這技法養活一家人,們狂喜還來不及,怎麼會嫌累?
謝蟬單在不同織機間來回走,看繡娘們織錦,指出們的錯誤,幫們調整撥子,這幾年經常畫些東西,能畫底稿,但是手織、繡就不能了,手早就生了,不過指點繡娘是夠的。
繡娘原先看年紀不大,以為是鬧著玩的,后來看了的畫稿,對心服口服,學了新技法后,一個個嚷著要認做老師,又見天天過來看進度,很多事親力親為,更是佩服。
錦織好以后,修剪線頭,繡娘們看著品,都激地說好。
謝六爺把帔子送去呂家。
他看過帔子,心知江州再找不到比這更好的繡品,留了個心眼,打聽到呂夫人要宴請江州各府眷,特意選在這天把帔子送進府。
呂夫人隨意掃一眼帔子,頓覺眼前一亮。
驚訝地起,捧著帔子細看,又走到門口對著日抖一抖帔子,帔子幾變幻,遠看,錦上仿佛蒙了一層瀲滟的影,云霞浮,近看,錦上的花瓣、鳥羽、秀枝、遠山,無不栩栩如生,日下一照,更是彩斑斕,絢爛奪目。
呂夫人可以想象,這樣的帔子要是披在兒呂貞娘上,該是何等的輝璀璨。
赴宴的眷們也都在房,看呂夫人手中華流轉,忍不住走上前錦,口稱贊。
"當真巧!"
"我怎麼從未見過這樣的錦?"
"真是巧奪天工,這得耗費多力才能織?"
"這是什麼技法?怎麼看起來像幅畫?你們看,不管怎麼拉扯,花紋都是完整的,我看織造署也沒有這麼好的。"
呂夫人喜出外,立刻命管事出去留住謝六爺,請繡坊幫忙趕制嫁。
謝六爺問謝蟬∶ "來得及嗎?"
謝蟬一笑∶"阿爹,嫁早就開始趕制了,呂夫人看得上帔子,咱們可以早點做這筆買賣,要是呂夫人看不上,還可以賣給其他人,反正帔子各家夫人都看過了,總有看得上的。"
謝六爺哈哈大笑。
這邊繡坊忙著趕制嫁,那頭其他家眷見了呂夫人拿出去顯擺的帔子,打聽到謝六爺頭上,定下幾筆買賣。
謝蟬要伙計去附近的市鎮、村落招收新繡娘,并告訴們以后繡坊不收那些零散繡品。
靠賣繡品補家用的村落婦人聽說,猶如五雷轟頂,結伴過來問詢。
"你們真的不收繡品了嗎?"
"我們可以要點工錢.…"
謝蟬向打頭的婦人解釋∶"我們不收那些零散的繡品,但是你們可以和鋪子簽訂契書,鋪子給你們每五個人一架織機,你們互相作保,領了線在家織繡,伙計每隔半個月去收繡品。這樣一來,各位阿嫂嬸子也不用一次次來繡坊運氣。不過話說在前頭,繡品不合格,我們是要打回去重做的。要是繡品好,我們會按品級漲工錢。"
看到要簽訂契書,婦人們警惕地退后,們不識字,不敢畫押。
謝蟬要伙計請來一個專門為婦人賣繡品的中人,要一字一句為婦人們解釋契書上的容。
婦人們片嘩然。
以前們賣繡品全靠運氣,有的是等貨郎上門買,有的是自己送去繡坊求人家收,價錢只能由買的人定。
現在謝家繡坊不僅給們織機,定期收繡品,按繡品的品級給工錢,還教新技法!
們不敢相信。
一些以繡品為生的繡娘疑道∶"技法都是傳家的本事!哪有白教別人技法的?"
謝蟬道∶"我們教,阿嫂們不信,現在就可以去繡坊后院看看。
婦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膽子大的兩個攥著對方的胳膊進去看。
看完出來,兩個婦人滿臉激,爭相把手指按進印泥里∶ "我簽!我簽!"
就算繡坊不給工錢,們也要簽啊!學會本事,一家人都有活路了!
婦人們奉承謝蟬∶"您真是菩薩心腸,這樣的技法不留著傳家,教給我們這些人……."
謝蟬微微一笑,"我也是從別學來的。"
技法藏著掖著,于沒什麼大用,不如教給所有人,一來讓繡坊有穩定的供貨,二來打出江州織繡的名聲,三來,幫助這些婦人學會一個謀生手藝,勤勞踏實的可以靠手藝養活自己。
順手的事,何樂而不為?
忙中,謝蟬看到那天跪下請伙計收下繡品的婦人。
婦人見到,先道謝不迭。
"誰都有為難的時候,區區小事,阿嫂不必掛懷。"謝蟬道,"不過繡坊招收繡娘,不講人,只看技法,阿嫂的技法合格,就能簽訂契書,若不合格,阿嫂還得練練。"
婦人忙道∶"您說的是,正是這個道理。"
到呂貞娘出嫁的那一日,頭戴珠翠花冠,上趕制出來的嫁錦繡輝煌,彩絢麗,所過之,嫁上的錦繁花折出一道道閃耀華。
不止賓客們嘖嘖稱奇,來迎親的蔣家人也頗為驚異,找呂夫人打聽嫁是什麼錦。
謝六爺又接了幾家買賣。
謝蟬把繡坊隔壁的院落買下,全部打通,添了十幾架織機。
每天忙忙碌碌,收到謝嘉瑯的信時,窗外大雪紛飛,檐下掛了晶瑩的冰柱。
謝嘉瑯信上說,馮老先生今年在安州老友家過年,要他隨侍左右,過年他和謝嘉文不回來了。
謝蟬很久沒看到哥哥了,看完信,有點失落,不過想到馮老先生是在重謝嘉瑯,又替他開心。
屋中炭火融鼎t。
謝蟬提筆寫回信,一口氣寫滿足足六頁紙才停下,等墨干,塞進信封里,想了想,找出一張銀票一起塞好。
這是自己掙的工錢。
過年間.親戚們百相走。
有人問起謝嘉瑯∶ "怎麼沒看到貴府的大郎?"
從前,親戚往來,從不會問為什麼謝嘉瑯不在,因為大家心知肚明,他不能繼承家業。
現在突然有人笑盈盈問謝嘉瑯,老夫人先呆了一下,如實說了。
這一年,謝家眷不論是在府中待客,還是出門赴宴,幾乎每一場宴會上都有人問起謝嘉瑯。
后來連呂夫人都找二夫人打聽謝嘉瑯,問他今年多大了,有沒有訂親。
二夫人神僵。
正月里,謝嘉瑯沒有回江州,可是江州宴會上人人都在談論他。
不再是討論他的病,而是探聽他的品貌。
謝家人莫名其妙。
十八那天,謝家人在陳教諭家賞梅花,陳夫人也問起謝嘉瑯。
兩家眷相,五夫人笑問∶"怎麼都在問大郎?"
陳夫人拈著一枝梅花,反問∶"你們都不知道?"
"知道什麼?"
陳夫人把梅花在瓶中,含笑說∶"你們府上的大郎在州學進學,幾次考評都名列前茅,去年王府擺宴,世子要州學的學子當場作詩寫文章,大郎寫了一篇什麼文章,世子喜歡,呈給王爺,王爺看了都夸呢,還賞了大郎一塊玉!現在安州誰不知道你們家大郎的名字?"
年在宴會上一舉名,安州大族都在打聽他有沒有婚配。
謝府眷呆若木。
王爺?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啊!
謝寶珠呆了半天,扯謝蟬袖∶"你常和長兄寫信,怎麼沒聽你說這事?"
謝蟬也有些驚訝,道∶"長兄說起過王府宴會的事,不過沒提王爺夸他。"
謝嘉瑯在信上只說他們州學的學子邀參加王府的宴會,宴會上的糕點很好吃,沒提做文章的事,更沒提王爺賞識他的文章。
回到家中,謝府眷還沒討論謝嘉瑯被王爺賞賜的事,宗族來人了。
老夫人和謝大爺、謝二爺請族老吃茶。
族老先拉了會兒家常,吃完一盞茶,問∶"今年祭祖寫供奉,我看怎麼沒有大郎的名字?"
祭祖供奉寫各房長子長孫的名字,謝家前幾年寫的是謝嘉文,當時族里也是這個意思。
老夫人看謝大爺,謝大爺猶豫道∶"大郎的病."
"病可以慢慢治……"族老擺擺手,笑道,"大郎去王府參加宴會,做文章得王爺夸獎,為我們謝家爭了,江州有幾個能像他那樣?他是你們這一房的長子嫡孫,該把他的名字寫上。"
謝六爺坐在一邊,心里冷笑。
以前看不起謝嘉瑯的是族老,現在口口聲聲謝嘉瑯是長子嫡孫的也是族老。
祭祖那天,謝嘉瑯不在,但他的名字寫在大紅燙金的紙上,代表謝府這一支,出現在祠堂最顯眼的地方。
二夫人難得一天沒吃飯。
郭家人來送節禮,二夫人強撐著起來迎客,娘家嫂子笑嘻嘻問∶"你們府上的大郎是不是還沒定親?"
二夫人一張臉拉得老長。
這些年,靠著老夫人的喜把持謝府中饋,和謝二爺一起架空大房,安二房的人去各家鋪子管賬,收買籠絡老仆,漸漸地,外面的產業也牢牢握在二房手中。
二夫人認為二房可以高枕無憂了。
畢章連謝大爺都拿他們沒辦法。
萬萬沒想到,謝嘉瑯那個怪胎什麼都沒做,只因為書讀得好,就能不費吹灰之力,讓所有人幫著他說話。
二夫人打發走娘家嫂子,捂著心口生氣。
丫鬟進來通報,說日家人來了。
二夫人登時滿面笑容,心里暗暗自得∶怪胎終究是怪胎,只能得意一時,謝嘉文也在州府進學,將來高中了肯定比怪胎還風,而且謝麗華說了個好人家……
"夫人,不好了,呂知州被拿了!好多兵沖進呂府抓人,呂夫人也被抓走了!"
二夫人的笑容凝結在角。
江州出了件大事。
各府還在忙著過節時,一隊佩刀人馬氣勢洶兇洶地封了呂府,當場給呂知州上了枷,貴的呂夫人和其他呂家眷也被拉出院,捆了手,送去縣衙嚴加看管。
呂府團。
謝家也飛狗跳,老夫人、二夫人嚇得直打哆嗦,謝麗華聽說呂鵬也被抓了,暈了過去,丫鬟忙把抬到榻上,掐人中。
謝大爺和謝二爺出去打聽消息。
二夫人大哭∶"好端端的,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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