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飯剛過,大圩村的一對中年夫婦坐在堂屋愁雲滿面。
「咱們村的地是不是都收完了?」男人著煙捲問道。
「都收得差不多了。」人邊剝著花生仁邊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今年有沒有什麼靜呢?」
「暫時還沒有。」人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兩人這話匣子剛打開,一個戴著紅袖章的老年男子推門弓著腰走了進來。
「都在家嗎?」
「呦,主任來啦。」人放下手中的活,八面玲瓏地起相迎,男人卻不以為意,依舊坐在板凳上著悶煙。
村主任也不客氣,徑直走到了堂屋,找了一張長條板凳坐下:「我今天來就一件事,早上已經在村裡的大喇叭里廣播過了,按照上頭的指示,我必須要把這個事挨家挨戶地傳達到位,所以我特意再親自跑一趟。」
「這一家家的要跑到啥時候?主任吃了沒?要不然我去給你炒倆菜、溫壺小酒,你和我們家建林喝兩盅?」人賠著笑說道。
村主任聽言微微一笑,接著用餘瞥了瞥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他這才發現,男人從他進門到現在都沒正眼瞧過他。作為站在村中權力巔峰的人,這讓他很沒有面子。他收起笑容,表嚴肅地回道:「桂榮,你就別忙活了,我看建林也沒心思跟我喝酒。」
人哪裡看不出來村主任的變化,略帶埋怨地走到男人旁用胳膊搗了搗:「主任問你話呢,你怎麼跟個木頭疙瘩似的?」
男人依舊有些不悅,在人的勸說下這才轉正視村主任。
「怎麼,對我有意見?」村主任見男人沒有給他遞煙的意思,自己從口袋中掏出了一趴趴的紅梅香煙。
村主任剛想點火,人慌忙從桌子上了一遞了過去:「主任這個,建林從外地帶回來的好煙,十幾塊一包呢。」
「乖乖,看來這建林在外地掙到錢了,這麼好的?」
「他平時哪裡捨得這個?這不農忙的時候帶回來給村裡人嘗嘗鮮。來來來,主任,我給你點上。」人啪嗒一聲按了打火機。
村主任雖然對男人一肚子怨氣,但是對人的招待還是相當滿意,他笑瞇瞇地把自己的煙捲收回煙盒,從人手中接過那支印著「金盛」字樣的煙捲叼在口中。人見狀,把火苗送到煙捲跟前,村主任稍一吸氣把煙捲點燃了。
村主任愜意地深吸一口,蹺起二郎:「咱們言歸正傳,今年按照鄉里的指示,止焚燒秸稈,保護環境,人人有責!」
男人頭一橫:「我就一大老,保護環境關我屁事。」他這一張口,差點把村主任頂到南牆上。
「哎,我說陳建林,你是不是不識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是?有本事你燒個試試?村頭的橫幅都掛了,誰敢燒,拘留十五天,罰款三千!」村主任漲紅著臉,指著男人氣急敗壞地喊道。
「主任,我們家建林剛從外地回來,不知道家裡的況,您別上火。」人趕忙上前勸說男人,「你怎麼屬炮仗的,一點就炸,快給主任賠個不是。」
男人毫不買人的賬,而是起說道:「主任,你也是莊稼人,這秸稈都燒了半輩子了,你說不讓燒就不讓燒?不讓我燒,行,你找人把地里的秸稈給我拉走。」
「你想得倒,誰家不是自己解決,就你家特殊?」村主任鬍子都快氣歪了。
人看實在勸不這兩個二頭,一屁坐在門框上不再言語。
男人不依不饒:「不是我們家搞特殊,是我們家本來就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什麼?」
「我常年在外打工,孩子在縣城上學,家裡就桂榮一個人,不要下地幹活,還要照顧幾個老的。我們廠老闆給我打電話了,讓我最遲後天一早回去,你說說,十幾畝地,指我和桂榮怎麼弄?」男人一肚子苦水。
「誰家不是這個況?怎麼弄?慢慢弄!」
「主任,咱們說話可是要良心,村裡像我這麼大的,哪家不是姊妹弟兄一大家子?當初就因為我家裡窮,老娘只養活了我一個。別人家活干不完,兄弟姊妹們還能幫襯幫襯,你說我們家指誰?現在桂榮還不好,不能幹重活,地里的秸稈要不清理掉,我來年還種不種地了?我這一大家子吃什麼?」
男人越說越來勁,這番話讓村主任也啞口無言,因為他說的確實是客觀況。
男人接著說道:「家裡兩個孩子的學費全指我在外打工賺兩個錢,這農忙,我好不容易請了幾天假,我再不回去,人老闆就要把我給辭掉,你說我咋弄?」
「我管你咋弄,反正就是不能燒!」村主任憋了半天,甩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他媽的!這是把人往死里!」男人對著村主任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