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路燈照出金字塔狀的暖黃斑，把這條連接新舊城區的柏油馬路照得燈火通明。夜幕剛剛降臨，理應為高峰期的這條六車道上卻鮮有車輛，雖然這裡也是高樓林立、綠草如茵，但是寂靜、冷清是每一個新建城區都會經歷的一段時期。

「扔子都打不到人。」這是所有人對這裡的第一印象。但在每天的一個特定時段，這種冷清會被徹底打破。

晚飯之後的月廣場熱鬧非凡，借用宋丹丹老師的一句話：「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月廣場是新城區育館的外圍，呈月牙形走向，從空中鳥瞰，橢圓形的育館和廣場相呼應，頗有日月同輝的。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我立馬千山外，聽風唱著天籟……」「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好想唱歌，看最的煙火……」墨之下的廣場，一首首頗有的廣場舞標配歌曲在同一時間「爭奇鬥豔」。一群群穿著各式服裝的男男隨著音樂舞，一天的勞頓此刻在廣場彩柱的映下得以釋放。

正當大多數人都在揮汗如雨時，位於廣場一角的一群中年婦卻愁雲滿面。

「唉，我說這個周姐，這都幾點了，還不來？」一位穿綠廣告衫的婦抬手看了看手錶。

「就是啊，說好的七點半，現在都七點四十了。」站在周圍的其他人應和道。

「昨天還跟我說，剛練會一套新作，今天我還指教呢，這倒好，現在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廖姐，你不是有的手機號碼嗎？打電話問問什麼況？」

「打了好幾遍了，手機沒人接聽。」廖姐急得直跺腳。

「難不家裡有事？」有人猜測。

「咱們這舞隊就我們兩個領舞，有事會提前跟我說啊，沒有理由連電話都不接。」廖姐有些鬧不明白。

「難不今天晚上大夥離了就不跳了？從早到晚帶小孫子，就這個點能跳跳舞放鬆放鬆，如果有些人天天這麼搞，我看咱們這舞隊也撐不了多久。」人群中開始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

廖姐斜視了一眼聲音的源頭，一個濃妝艷抹的婦正噘著一臉的不快。

「要不咱們邊跳邊等？」有些人建議道。

「對，邊跳邊等。」

「不行就跳老曲目唄。」

「以鍛煉為主，怎麼跳都行！」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廖姐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著錶盤上快要接近整點的分針，有些心煩意：「行，不等了，咱們今天就跳老曲子。」說完，轉走到音響旁邊，隨著高音喇叭「砰」的一聲響起，音響的電源接通了。

這彷彿是一個信號，所有人在極短的時間很自覺地散開，一個標準的矩形隊列填補了廣場上最後一片空地。

「給我一片藍天，一初升的太，給我一片綠草，綿延向遠方，給我一隻雄鷹，一個威武的漢子，給我一個套馬桿，攥在他手上。」在嘈雜的電子合樂響起之後，所有人都高舉雙手在半空中，整齊劃一地做著類似廣播的舞蹈作。

廖姐調試完音響的音量，皺著眉頭慢慢地站在了人群的最前端。

「廖姐，你想什麼呢？怎麼老慢半拍啊！」站在後的婦提醒了一句。

「哦，哦！」廖姐轉看了看大家的進度，加快了手中的作。

「啊呀，你又快啦，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啊？」

廖姐被吵得心如麻，乾脆停下了手中的作：「你們先跳著，我再去打個電話。」

說完快步走到自己的黑布包前，拿出了手機。

飛快地在晶屏上輸了一串號碼，趁著電話正在接通的空當，步行到一個稍微安靜的角落。

「喂，廖阿姨。」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

「小志，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跟你母親在一起？」

「沒啊，我在外面呢，怎麼了？沒跟您在一起跳廣場舞？」

「晚上沒來啊，我打電話也打不通，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有事？能有什麼事？一不打麻將，二不看電視，除了跟您一起跳廣場舞，我就沒發現有其他的好。」

「不就說嘛。」

「對了，我下午出門的時候我媽還跟我說，新練了一段舞蹈，說今天晚上跳呢，按理說不可能不去啊。」

「那就奇怪了。」廖姐的眉擰在了一起。

「阿姨，會不會我媽臨時有事，手機落在了家裡？」青年不以為意。

「嗯，你這麼一說倒是很有可能。」

「沒事，我現在開車正好快到廣場附近了，要不我往家拐一下，看看況。」

眼看廣場上的舞蹈已經快接近尾聲，對著電話那頭說道：「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這萬一有個什麼事，我也能給你搭把手。」

「要不怎麼說，我媽跟您關係最鐵！阿姨您在哪裡？我去接您。」

「就在我們天天跳舞的地方，我在路邊等著你。」廖姐掛斷電話走出了人群。

幾分鐘后，一束汽車遠燈照得睜不開眼睛，當視線再次清晰時，一輛白本田轎車停在了的面前。吱——胎地面，副駕駛的電車窗打開了，一個打扮時髦的青年沖窗外喊道：「阿姨，上車。」

「小志，是不是你媽給你買的？這車可真好看，得一二十萬吧。」廖姐拉開車門讚不絕口地說道。

「我媽說給我買，還沒買呢，這是朋友的車。」

「你媽就你一個男孩，買車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廖姐靠在真皮座椅上笑嘻嘻地說道。

「那必須的，我媽最疼我了！」小志翹起角，一臉幸福的味道。

「對象談了沒？」

「談了幾個，沒合適的。」

「對，年紀小呢，慢慢挑。」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來到一棟單元樓下。

「咦，檯燈是滅的？」小志有些詫異。

「怎麼了？」

「我媽這個人膽子小，只要天一黑，就會把臺的燈給打開。難道我媽真的出門了？去哪兒了呢？」小志有些納悶。

「對啊，有什麼急事能比跳舞更重要？」

「阿姨，你在車裡休息一會兒，我上去看看況。」

「唉，好，這孩子可真懂事。」

一樓、二樓、三樓、四樓……隨著小志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樓道里的聲控燈很有節奏地一一亮起，廖姐坐在車裡一直看著他到了六樓。

啪嗒，啪嗒。樓梯間響起鑰匙開鎖的聲響。

吱呀，房門被慢慢打開，房間客廳的燈亮了。

「媽，你在不在家？」

「媽……」

「媽，你怎麼了媽？媽？媽？」

小志突然衝到臺，對樓下拚命地嘶喊：「阿姨，阿姨，快救護車，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