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冷啟明的心結
「什麼況?」我有些好奇地問道。
「他變現在這個樣子,不能怪他,因為他心裏有個解不開的心結。」父親放下酒杯對我說道。
「爸,能跟我說說嗎?」我在父親的碗中夾了一些菜,然後問道。
父親看了看我,雙手叉放於前,往床頭一倚,開口說道:「啟明小時候生活在咱們雲汐市的羅山村,他的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當年他還有一個弟弟。」
「這件事發生時他才十歲,那時候咱們這裏的治安形勢不容樂觀,到都是欺行霸市、橫行鄉里的田匪路霸,羅山村的村支書羅廣坤就是這樣一個人。過去競選村幹部,誰家在村裏的勢力強,誰就能當選,所以當時村支書的位子基本上都被一些在村裏勢力大的家族給霸佔著。」
「當年咱們國家鼓勵農村多元化發展經濟,在農村大力發展農、林、牧、漁。在我們這裏的農村,你要說前三樣還基本上都有,唯獨這個『漁』不行。為了能響應國家的號召,羅廣坤就下令,開墾農田養魚。但當時誰都不知道養魚到底能不能掙錢,況且這個投資要比種田高得多,還需要技,所以很多村民都不願意把自家的農田挖魚塘。」
「但當時的況,不是你說一句不願意這事就算了,鄉里給每個村都下指標,這魚塘在村裏的覆蓋率要達到一定的數值,否則就要唯羅廣坤是問。羅廣坤看到這個結果暴跳如雷,的不行就準備來的,他不會拿自家親戚開刀,只能揀柿子。因為啟明一家人是早年搬遷過來的,不是地地道道的當地人,所以他們家就是當年羅廣坤選中的『柿子』。」
說到這兒,父親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抹了一把接著說道:「羅廣坤打算讓啟明家拿出二分之一的農田挖魚塘。這欺負到頭上的事,啟明父母當然不同意。哪裏知道這個羅廣坤容不得他們家拒絕,帶人強行挖開了魚塘,啟明的父母當時極力反抗,最後被雙雙打重傷。你說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弟弟,面對這些蠻不講理的人能做什麼?他什麼也不能做。最終啟明家的田地還是被挖開了,但這個恨一直埋在了啟明的心裏。」
「這簡直就是畜生的行為,難道當時就沒有王法了?」我氣憤地一拳砸在飯桌上。
父親搖了搖頭對我說道:「那時候條件落後,到派出所報個案都要騎著自行車跑很遠,而且就算是啟明報案了,以羅廣坤在村裏的勢力,誰敢給他們做證?」
「唉!」我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那後來怎麼樣了?」我接著又問道。
父親放下筷子,回答道:「當年魚塘是建了,可是啟明家哪裏有錢去買魚苗,所以這幾畝魚塘只能在那裏閑置。啟明的父親脾氣比較倔強,傷病剛一好就到去告,這一舉引來了羅廣坤的不滿,結果他就派人點燃了啟明家的柴房,想教訓一下啟明的父親。可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啟明的父母,還有那個弟弟,都被活活地熏死在了屋裏,如果當時不是因為啟明在外面上學,估計他也難逃一死。雖然最後羅廣坤被抓了起來,但是人死不能復生,啟明當時除了獲得一筆賠償款外,剩下的就只有那空空的屋檐。也就是因為這件事,啟明才會變現在這個樣子。」父親一邊說一邊嘆息。
聽到這兒,我心裏真的很不是滋味,我在心裏一遍一遍問自己,如果換作是我,我能不能過來?我也終於理解為什麼明哥對每個人都十分冷淡,因為他的心已經徹底寒了。
父親看看我,沒有說話,而是一口一口吃著菜。
「別想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千萬別在啟明面前揭開他這個傷疤就行了。」父親看看還在發愣的我,抬手夾了一塊蛋放在我碗裏。
我穩了穩神,想到了一個細節,有些疑地問道:「爸,明哥為什麼每次見到你都樂呵呵的呢?」
「這個說來話長了。」說著父親放下筷子,把里的食咽下肚,開口道,「也許是啟明到家裏那件事的刺激,一心想著長大之後能當個警察,為更多像他們家一樣沒有地位的窮苦人家張正義。可他們那時候當警察可不像你這樣,你可以直接憑高考分數上警校,當年要想上警校必須有村裏寫的推薦信,然後報鄉里審批,審批通過了還要報區、市備案。你也知道,啟明要想當警察,村裏這關就過不了,畢竟因為他家裏的原因,已經把村幹部得罪了一遍,所以走這條路本行不通。但是辦法不是沒有,因為公安局隊伍里除了警校畢業生,還有其他的警種,其中法醫就是必不可的一種。在那個時候,只要是法醫專業的學生,基本上都可以定向分配到公安局。也是因為這個,啟明才選擇了上醫學院的法醫專業。」
「啟明大學畢業后,果真如他所願,走進了咱們的公安隊伍,當時跟在我後面實習一年。但他當時的份還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警察,因為他還面臨著轉正,啟明也就是在轉正的審查中出了問題。」
「審查能出什麼問題?」我有些好奇地問道。
「當年的審查就跟現在考公務員政審一樣,要對家庭況進行嚴格的審查,看看直系親屬有沒有干過違法犯罪的事,像啟明的況你覺得村裏會讓他過嗎?」父親放下筷子,有些氣憤地反問道。
「那肯定不會。」我點了點頭回答道。
「啟明這孩子,我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他吃了多苦,我心裏最清楚。他整個大學四年都在工地給人干苦力,這才撐到大學畢業。來我們科室實習,整天沒日沒夜地看書,有時候在我的辦公室一趴就是一夜,他只用了七個月的時間,就把我幹了十幾年警察積累的刑偵書籍全部看完,我看得出他對警察這份職業的。當啟明知道這個報告必須由他所在村的村委會出時,整個人都陷了絕。我也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但他就是個悶葫蘆,怎麼問他都不說因為什麼。我看他這麼倔,也只能作罷。」
「就在距離實習期結束還有四個月的一天晚上,他趁著我們半夜都在睡,在我的辦公室給我留了一封信,提起行李就要走。我幹了十幾年警察,警惕比一般人要高很多,就在啟明關門要離開時,我起床發現了他。看見他要走,我很憤怒,當時他在我的問下,才說出了實。你爸我當年也是個暴脾氣,第二天一早,我就穿著警服拎著配槍,帶著啟明來到了羅山村的村委會。我一打聽,這個村支書是羅廣坤的親戚,我怕他使壞,還特意給他們的鄉長打了一個電話。我當著村支書和鄉長的面說啟明是我的乾兒子,誰要是不給他寫這個審查報告,我第一個不願意。當時我還把配槍拍在了桌子上。」
「爸,你可真牛!」我對著他豎起了大拇指。
父親呵呵一笑,接著說道:「當時那個村支書就傻了,乖乖地把報告寫給了我們。」
「那當時明哥不開心死?」我開心地問道。
父親聽到這兒,收起了笑容,對我說道:「啟明當時就對我說了一個字。」
我看到父親異樣的表,趕忙問道:「什麼字?」
父親激地回答道:「他喊了我一聲爸。」
一瓶酒,我和父親一直喝到後半夜,我們聊了很多很多,母親回來時也很識趣地沒有打攪我們。深夜,我躺在床上,耳邊響起陣陣蟲鳴聲。父親和明哥,這兩個人,以前在我的心中一直沒有一個準確的定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對他們兩個人是一種什麼樣的。伴著夜幕,腦中回想著父親所說的每一句話,一顆理解和包容的種子,正在我的心裏漸漸生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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