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銀珠這場親事的急轉直上,這巨大的沖勁兒沖的李金珠、李玉珠四眼發懵,茫然無措。
那些流水般的添妝,除了睿親王府那一回,其余的,包括臨海鎮何家,都是添到堂翁翁李士寬名下的。
學棟這個族長還在縣學里講課,和玉珠本不到前面去,更別講說上話了。
洪家那長長一隊聘禮,以扎著花紅的兩只雪白活羊和兩壇酒打頭,后面銷金衫,石榴紅,金翠頭面,珠花金,彩緞細絹,花茶果餅,排長長的隊伍,送進了李家集。
李金珠隔著幾層人,看著高先生、洪老秀才和李士寬等人你來我往的客套,呆看了一會兒,轉往回走。
阿武和王雨亭,以及大大小小的孩子們都跑出去看熱鬧了。
李小囡坐在廂房門口,專心寫字。梅姐坐在廚房門口擇菜。
小院里安安靜靜。
看到李金珠進來,李小囡放下筆,看向大阿姐,大阿姐臉不怎麼好。
李金珠拎了把小竹椅,坐到李小囡旁邊。
“我和你二阿姐,”李金珠的話頓住,片刻,才低低道:“有點兒害怕。”
李小囡挪了挪椅子,挨著大阿姐。
“咱們皮蛋坊的盧嫂子,二阿姐跟很說得來,經常和說說話兒,吃飯的時候也喜歡跟坐在一起。”李小囡看著李金珠。
李金珠眉頭蹙起,片刻,嗯了一聲。
“你說尹嫂子跟你講:作坊的人都很結盧嫂子,經常有人給盧嫂子帶一把青菜,一包青豆,幾黃瓜什麼的。你就問二阿姐,盧嫂子有沒有在面前講過誰好誰不好。”李小囡接著道。
李金珠眉梢微揚。
“那個世子和我也是這樣,他覺得跟我說得來,愿意找我說說話兒。就有人往咱們家送一把青菜幾蔥。”
李金珠眉頭再次蹙起,片刻,李金珠的眉頭擰了起來,“阿囡,要是照你這麼講,堂翁翁他們這麼收禮,還有洪家,是不是太過了?”
“那些添妝,除非一家都不收,要不然,收了這家,就不能不收那家。”李小囡看著李金珠。
李金珠嗯了一聲,嘆了口氣。
這就是人。
“洪家咱們管不了。大阿姐要是覺得哪兒不對,去找堂翁翁,堂翁翁應該能聽得進去。”李小囡挽著李金珠的胳膊。
“你哥哥不在……”李金珠一句話沒說完就頓住了。
學棟在外頭的時候越來越多,家里的事不能再凡事指著學棟擋在前頭,不用打學棟的旗號,要講的就是的意思,們姐妹的意思!
“我去找堂翁翁講話。”李金珠的話頓住,沉默片刻,看著李小囡,低低道:“阿囡,這說得來,能說得來幾天?說不定過幾天就說不來了,再說,那位貴人家是京城的,他總不能一直呆在平江府,以后?”
后面的話,李金珠沒說下去,也不知道怎麼說,要是那位貴人走了,或是不喜歡跟阿囡講話了,們一家會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李小囡聲音低低,“大阿姐,那個世子跟咱們家有往,是從那一院子蛋開始的。
“皮蛋行的生意,確實是因為王府的照應,才格外興隆,可是,要是沒有王府的照應,咱們也能做好皮蛋行的生意,是不是?咱們的皮蛋好吃,尹嫂子會做生意,大阿姐二阿姐能干能吃苦。”
“沒有那一院子蛋,哪兒來的皮蛋行?”李金珠低低嘆了口氣。
“那!”李小囡頓了頓,垂眼道:“大阿姐,要是咱們回到沒有那一院子蛋之前,你覺得咱們能過得下去嗎?”
“能,怎麼不能?”李金珠答了句,沉默片刻,看著李小囡笑道:“再怎麼,你哥哥的秀才是咱們自己的本事,只要有這個,再怎麼都比在小李莊那時候強多了。
“你好好寫字吧,我去外頭看看。”
李金珠站起來,看著仰頭看著的李小囡,手在臉上劃了下,“咱們家有你,有你哥哥,再怎麼都能越過越好。”
“嗯!”李小囡笑容綻放。
………………………………
李學棟應黃縣尊的邀請,在昆山縣學講了兩三堂經學,又講了十來堂格致,離李銀珠出嫁的日子就沒幾天了。
李學棟向黃縣尊告辭。
黃縣尊讓著李學棟坐下,倒了杯茶給他,指了指旁邊桌子上一張大紅泥金請柬,和李學棟笑道:“你三姐這趟親迎,熱鬧極了,你聽說了沒有?”
“聽說了些。”李學棟微微欠,恭謹答道。
他聽說的這些,全是洪二哥跟他的抱怨,不是抱怨他們李家,而是抱怨他翁翁一會兒一個主意,實在太能折騰了。
“聽說是從睿親王府世子爺添妝起,就熱鬧起來了。”黃縣尊聲氣輕緩,帶著一臉笑,仔細看著李學棟。
李學棟看向黃縣尊。
“說是你妹妹跟世子爺以朋友相?”黃縣尊迎著李學棟明顯有些茫然的目,笑問道。
“阿囡極說起,學生這趟回來,直接就到縣里了,還沒見到阿囡和大阿姐們,不是很清楚。”李學棟老老實實答道。
“你是個好孩子。”黃縣尊目里著憐惜,“我記得你妹妹,瘦瘦小小的,眼睛很亮,一看就是個聰明孩子。”
黃縣尊頓住話,垂下眼,抿了幾口茶,放下杯子,嘆了口氣,看向李學棟道:“你們姐弟幾個失恃失怙,乏人教導,我就倚老賣老,多說幾句。”
“請先生教導。”李學棟立刻拱手欠。
“能結到世子爺這樣的貴人,這是天大的福運,福運越大,越要謹慎,越要惜福,進步便思退步,著手時先圖放手,弓不可拉滿,勢不可使盡。”
黃縣尊一字一句,說得很慢。
李學棟凝神聽著,見黃縣尊不說話了,忙欠致謝,“學生教了。”
“嗯,回去說給你妹妹聽聽,你妹妹是個聰明孩子。好了,回去吧。”黃縣尊抬手,拍了拍李學棟的肩膀。
“是,謝先生指教。”李學棟站起來,再次謝了黃縣尊,告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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