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逍果然藏不住驚慌,一把抓顧青遠手腕問他:“你怎麼了?”
“不知道。”顧青遠低聲開口:“頭暈得厲害。”
“能不暈嗎!流多了子虛。”陸逍把顧青遠胳膊繞在自己後頸上,想扛他站起來:“快走,咱們回營地,讓軍醫給你補一補子。”
他剛勉力站起來一點,又被顧青遠一胳膊坐回地上。
“不能走,等天亮。”顧青遠一收胳膊,把陸逍撈到邊,在火堆旁乖乖坐好。
“這裏離咱們遭遇沙塵暴的地方不遠吧?”陸逍急道:“回營的路我是認識的,帶上火把,冷熬一熬就過去了,不能在這兒耽擱,白天行路更廢盡力,汗流多了死都說不定。”
顧青遠搖搖頭:“沙漠裏的蛇多半晝伏夜出,它們的眼睛比咱們厲害,用不著火,會發熱的東西它們都能看得見,你還點火把?是想試探一下顧某的實力是否足以抵擋整片大漠的野?顧某一人尚可,有你則未必。”
陸逍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想辯解自己的實力不至拖他後,卻又覺得沒有十足的把握,正琢磨著反擊的言辭,顧青遠忽然把他按進懷裏,緩緩倒在火堆旁。
陸逍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支撐不住昏倒了,慌張地抬頭去看,才發現老子一臉愜意地閉著眼。
“你幹嘛?”陸逍急道。
“睡覺。”顧青遠垂眸告訴小騙子:“到了深夜,裏都會冷得結霜,顧某勉為其難,幫你捂一捂。”
“本王用不著你捂!”陸逍臉有些紅。
“那顧某用得著你捂。”老子不要臉的把暖寶寶當暖手爐,按在懷裏,一屁八個謊的嚇唬他:“哎呀,放多了,渾發冷,嘶……直打哆嗦。”
陸逍一聽,嚇得眼睛睜圓了,掙扎的靜也小了,但還不甘心著,小聲嘟囔:“你冷,我就給你再生一堆火。”
“火哪有人熱乎?我也不能抱著火睡覺。”
陸逍還覺得怪怪的,咕噥著不讓抱。
顧青遠一冷臉:“不聽話?那讓你救命恩人凍死算了。”說完就把手撒開了。
陸逍氣鼓鼓地不了,當個委屈的暖手爐。
但顧青遠不像剛剛那樣抱他了,陸逍抬眼一瞪,突然兇地手,反抱住顧青遠的腰。
他摟得的,臉在顧青遠肩膀上,氣呼呼地表明立場:“哼!”
他是勉為其難抱老子的!
“你這是什麼態度?”顧青遠低頭質問陸逍:“讓你抱還委屈你了?顧某在江湖中也算是響噹噹的人,多俠想抱,都沒機會。”
“快睡吧你!”陸逍咆哮。
“那不行。”顧青遠揚起下:“顧某從不強迫人,不想抱,咱就各睡各的,不要同床異夢。”
陸逍猝不及防被逗笑了:“別套詞兒,什麼同床異夢?”
“差不多就那意思。”顧青遠想了想同床異夢的反義詞,解釋道:“想抱著我睡,就得跟我同心同德,投意合。”
投意合四個字像一塊巨石砸下,震得相擁的二人猛然震。
隨後是一片死寂。
顧青遠覺這次用詞確實欠了些準頭,怪不好意思地,低頭想打個哈哈混過去,不料看見懷裏的小騙子整個漲了一顆小洋蔥,臉紅得發紫,一雙小鹿樣漆亮的眼睛絕地睜圓了,就那麼不知所措地靠在他肩上。
小騙子大概是覺得被冒犯了的,但他不知該怎麼應對這種狀況,如果忽然推開他給他一掌,那就也太像個大姑娘了,反而加深了“投意合”四個字的力量,所以他想就這麼一聲不吭地揭過去,被點了道似的一不。
顧青遠被陸逍的張染了,本來沒想歪,現在被捆綁著一起歪了,漸漸就覺口發燙,跟陸逍在一起的部位更加燙,這般冷得結霜的山裏,愣是給他燙出一腦門細汗。
【3月2日補充番外】:
顧青遠正跟莫名襲來的燥熱力抗爭,窩在他懷裏的“小暖爐”卻沒事人一樣拱了拱腦袋,低頭撿起他手掌,又開始輕輕吐氣,往他掌心吹風,想用清涼與抵消一點傷口的疼痛。
沒有“投意合”之前,顧青遠還覺得吹著怪舒服,現在不行了,小騙子每吹一下,他心頭火就旺盛一丈,立即閉著眼睛運氣,往頭頂出力,來降心火。
陸逍沒察覺老子頭頂像蒸籠一樣冒熱氣,本來心裏還因為那句“投意合”臊得火辣辣的,一看見顧青遠手上的傷口,就什麼緒都沒了,一心只想給他減輕疼痛。
劍客的掌心如金鐵,劍柄磨礪出的繭子像是有生命,不會蔓延過指節紋路而影響手的靈活,就像是剛好給手掌穿上靈活的鎧甲,於是傷口都嵌在最脆弱的關節紋路裏,一握拳就會流。
那紋路裏還能看見沒被沖洗出來的砂礫,陸逍眉頭皺了,他要找到乾淨的水,把傷口洗乾淨,但沙漠裏水比營地更難找。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這位絕頂劍客弄傷自己握劍的手,於是抬頭疑地打量顧青遠。
顧青遠也結束了“自散熱”,淡定地垂眸與陸逍對視,“看什麼?”
“你很想救我。”陸逍不自覺了顧青遠的手。
“顧某奉命護你周全,自然要救你。”
陸逍皺眉爭辯:“你騙人,你本不在乎七弟的命令,你是自己要來保護我的。”
顧青遠一扯角笑起來:“你怎地如此自以為是?”
“你就是!”
“好好好,我是自己哭著喊著要來保護你,行了吧?”
陸逍看他承認了,便松了口氣,平靜地問:“你想要什麼?”
顧青遠一挑眉:“我想要什麼?”
陸逍說:“你救了我的命,我一定替你像七弟請賞。”
顧青遠一愣,眉間有怒氣轉瞬即逝,卻好脾氣地回答:“你的命值什麼賞賜?顧某是山裏出來的村夫,沒見過世面,不會開價,能給點提醒麼?”
陸逍想了想:“看你想要加進爵,還是錢財田產。”
“要錢財,你能給多?”
“你想要多?”
“你能給多?”
陸逍沒跟人討價還價過,有些尷尬地想了想:“十萬兩,夠不夠?”
顧青遠哼笑一聲:“你一條命就值十萬兩?”
陸逍一皺眉,忙辯解道:“想要多你自己開價,若是朝廷不給,我可以自己給你籌。”
“怕你籌不起。”顧青遠一手撐地,摟著陸逍坐起來,抬起手,想要去小騙子臉上的塵土,又怕手指上的污沾染他的臉,便翻過手,用手背刮蹭,把小騙子收拾得七乾淨,才認真地繼續道:“整座皇宮送給顧某,也不值你的命。”
陸逍一驚。
他二十年人生聽過無數讚和奉承,竟不值眼前這句萬分之一。
腦子裏雖還在想,這江湖浪子為何如此哄他,心裏卻沒骨氣地樂開了花,花開得太盛,頂得他鼻腔鈍鈍的酸,讓他忍無可忍地失態回應:“你放屁!”
顧青遠清朗得笑起來:“皇宮裏的君子禮儀,是這麼教你跟救命恩人說話的?”
陸逍不曉得跟誰生氣,轉就爬開去,離老子三尺距離,別過頭兇悍地低聲開口:“我的命值什麼?我什麼也做不好,他們也不讓我上前線指揮,好不容易爭取到運送淄重,還被沙塵暴埋了。我就是個廢,擱哪兒都派不上用場,十萬兩買的是你手上的傷,不是我的命。”
“你想派得上什麼用場?”顧青遠好奇地問他:“以一敵萬力挽狂瀾,還是單槍匹馬取契丹王項上人頭?”
陸逍側頭看他:“你笑話我?”
“我只想知道你在想什麼。”顧青遠說:“你是天潢貴胄,來戰地督戰,已經給了前方將士莫大的鼓舞,此前你苦心整理的戰略和繪製的地圖,在前線也都派上了用場,你還想做什麼?”
陸逍低下頭:“這算什麼?要是大哥或者七弟在,一定做得更好,七弟或許真能像你說的那樣,單槍匹馬取契丹王項上人頭。”
顧青遠問他:“你親自參戰,是想證明你跟你弟弟實力旗鼓相當?”
“不是,我要代我弟兄打贏這場仗,為父皇雪恥。”
“你在後方提供支援打贏仗,就不算雪恥了?”
“這不一樣。”陸逍不想被刨問底,別過頭不看顧青遠。
“哪里不一樣?你七弟就算能單槍匹馬取全契丹將士狗頭,這天底下也沒幾個人願意拿整座皇宮換他,願意拿皇宮換他的是他爹娘、他兄弟、還有他的薛遙。我說小騙子,你仔細想想,這些願意換他的人,是因為他有單槍匹馬取全契丹將士狗頭的能耐,才願意換他的嗎?”
陸逍落魄的背影僵了一瞬,繼而緩緩轉頭,茫然看向顧青遠。
顧青遠抿一笑,淡淡開口:“你心裏有答案了是不是?你知道你願意換你弟弟,不是因為他有能耐,哪怕他瞎了聾了缺胳膊斷廢在家裏,你也願意換他,因為你他。”
顧青遠蜷站起,靠近兩步,單膝蹲跪在小騙子跟前,用無比堅定的目看進他眼睛裏:“你的人從來不是因為你有多大能耐而你,你能帶給別人的回報,你自己本看不清,”他朝小騙子攤開手掌:“就比如我親手刨你的時候,想得到的是讓你起死回生,不是十萬兩白銀或者加進爵,現在你醒過來了,還輕輕給我吹手掌,這是額外收穫,我賺了,請再多吹幾下。”
一滴滾燙的眼淚,從小騙子的下頦墜顧青遠攤開的掌心。
陸逍無聲的低下頭,雙手抓住他手掌,輕輕吹了兩下,淚水都出眼眶後,視線變得清晰,他又看見傷口夾裏的細沙,大腦空白了一瞬,陸逍低頭進傷口,用舌尖將顧青遠傷口中的砂礫溫地推出去。
顧青遠到掌心潤的,子瞬間一陣,剛平復的燥火再次湧遍全。
……
完傷口,陸逍興地抬頭對顧青遠笑:“這樣就乾淨……嗯?你頭上怎麼在冒煙?”
【3月6日補充番外】:
冒煙的顧大俠好像燒壞了腦子,一夜都沒再說話,抱著暖手爐小騙子睡覺。
第二日天濛濛亮,他帶著陸逍回營地,再也沒提回京的事,乖乖留在小騙子邊,做個“哭著喊著”倒上門的高手護衛。
運氣有時候和災禍一樣不單行,得到顧大俠格外的關注後,陸逍又迎來了遠在京城的關注——薛遙居然趕來戰地探他。
前些日子,薛遙在系統中觀看暖寶寶的未來預測線,看見一段可怕的畫面——
畫面中是暖寶寶與毀天滅地般的沙塵暴相遇,一片黑暗與尖利的風聲之後,一切歸於寧靜,暖寶寶被未知的黑暗埋在某個深不見底的地方,掙扎、息、休息、再掙扎、再息、氧氣耗盡、無法息……
看這段災難的時候,薛遙仿佛是自己被埋在絕中,屏住呼吸,渾力,眼睜睜看著暖寶寶昏迷的前一刻,口中喃喃喊了句:“阿遙……”
薛遙退出系統,沖出花園,去養心殿找到陸潛,說老六有危險,必須立即去邊疆搜救。
面對這種大事,陸潛對薛遙有著無法解釋的信任,於是匆匆安排大哥監國,帶著薛遙一起去往戰地。
趕到邊疆後,發現六哥倍棒吃、嘛嘛香,仗也快要打完了。
營帳裏,陸逍疑地看著突然趕來的七弟和阿遙。
“我就是來看看你和顧師兄。”薛遙對暖寶寶解釋:“剛好你七弟也想來前線鼓舞士氣。”
“爺想麼?”後的陸潛用目質問薛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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