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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晏把信看得很仔細,越看眉頭蹙得越,他指著信紙上的印跡,問道:“這是什麼?”
雪懷笑得咳了起來,連忙喝口水了:“眼淚,珍珠的眼淚。”
柴晏嫌棄地把信紙扔到桌上,罵道:“什麼眼淚,八是他故意灑上的水滴。”
雪懷又笑了起來:“你怎麼不說是口水呢。”
柴晏:媳婦,你能不能講究一點?
“珍珠在信里說,他把柴姝隨的服首飾全都帶回京城了”,說到這里,柴晏越發嫌棄,“等他回來,我就讓他去軍營里喂馬。”
“你忘了?珍珠是我的人,你早就把他給我了,要罰也是我來罰。”雪懷板起臉來。
柴晏抿抿,拿起信紙看看上面的日期,嗯,這顆笨珠子快到京城了,見面再說,敢在信紙上灑水冒充眼淚,爺就讓你把眼淚流干一。
兩天后,齊告了假,陪著李綺娘和小滿去了紫藤山莊避暑,雪懷也想跟著,可是轉念一想,跟去做什麼?電燈泡嗎?當然,這個朝代沒有燈泡,那就是宮燈吧,小滿只是小宮燈,而就是大宮燈了,太礙眼,還是不去了。
再說,珍珠和周掃塵馬上就要到京城了,也不知楊素云的案子審到哪一步,瑪瑙也該傳回消息了吧。
在府里閑來無事,雪懷便想去看看李云珠,恰在此時,李云盼回來了,還帶回了那位擅長千金科的老大夫。
雪懷挑了些李云珠能用得上的藥材,連同給巧姐兒帶的幾件小裳,換了一輛沒有王府標志的騾車,輕車簡從去李云珠暫居的宅子。
李云盼也在,回到京城才知道嚴培的事,李云盼就想大姐罵一頓,你倒是睚眥必報,早干嘛去了?
雪懷進門的時候,恰好與一個子迎面遇上,那子出門,進門。
子臉上有疤痕,看上去甚是猙獰,雪懷猜到這應是李云珠的手下,也沒有多想。
看到雪懷,李云盼便道:“懷姐兒,你進來時看到柳寶慧了嗎?”
珍珠在信里并沒有寫柳寶慧殺嚴培的事,因此雪懷并不知道李云珠手下有一個柳寶慧的。
雪懷想起剛剛看到的疤臉子,問道:“是不是剛剛出去的那位?”
“嗯,就是。”
李云盼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人可以發發牢,正要擺開龍門陣,李云珠微笑著說道:“這是我的事,還是由我自己說吧。”
雪懷點點頭,抓了幾顆瓜子磕了起來。
雪懷聽說李云珠給江家送去不好東西,江醫正不但親自過來,便指派了自家一位醫不錯的兒媳,每隔三日便來一次,江醫正還曾拿了李云珠的脈案與太醫院的幾位大夫辯癥,最終又開了一張新的方子。
比起上一次見面,李云珠的氣好了一點兒,但仍然滿臉病容。
正如江醫正之前所說,即使能保住命,李云珠想要恢復如初也不可能了,終歸是影響了壽元。
李云珠講了柳寶慧九刀十八死嚴培的事,微笑著說道:“二嫂沒在,我讓寶慧了私刑,以后見到二嫂,不得要向賠罪。”
的聲音和,若不是親耳聽到,怕是無法將和柳寶慧聯系起來。
而實際上,柳寶慧就是手里的刀。
“嚴培與外室生了一個孩子,早前那對母子被人帶走了,寶慧一路追蹤,在寶瓶口查到了他們的下落,說來有趣,帶走他們的人,在寶瓶口下船后,住在一家客棧里,那孩子病了,還給孩子請了大夫。
據客棧的伙計說,先前的幾日,對那對母子還是好吃好喝,十兩一副的湯藥,一抓就是四五副。
可是沒過幾日,這對母子的境遇就變了,接著便被帶走了。
寶慧用了幫里的兄弟去查了,原來帶走他們的人,竟是把那對母子給賣了,寶慧算了算時間,應是嚴培死訊傳出之后的事了,想來是覺得這對母子沒有用,不能再威脅到嚴培了吧。
那外室被賣進了私寮,寶慧找過去時,外室已經接客了。
那孩子的下落也查到了,只賣了一兩銀子,賣給了一個花子頭兒,寶慧去看的時候,那花子頭兒的老婆正抱著那孩子在街上乞討,據說帶著孩子乞討,討到的錢更多一些。”
雪懷笑了起來,說道:“對啊,我以前也聽人說過,那些帶著孩子乞討的,多半不是自己的孩子,要麼是拐來的,要麼就是買來的。那人倒也有趣,居然把那孩子一兩就賣了,分明就是想讓那孩子生不如死,看上去倒像是與嚴渣男有仇一樣。”
“渣男?哈哈,這個詞好,那嚴培豈不就是個渣渣啊。”李云盼掌大笑,雪懷總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不過這次的,李云盼覺得用來形容嚴培再恰當不過。
雪懷問道:“大姑姑,您知道帶走那對母子的是什麼人嗎?”
李云珠冷笑;“據說是一位貴人,貴人。”
“貴人?的?”雪懷猛的想起一個人來,柴姝!
昭山也說讓他來京城的是一位貴人,事實證明,那名貴人就是柴姝。
現在帶走嚴培外室和兒子的,也是一位貴人,雪懷首先想到的也是柴姝。
可是嚴培只是一個江湖人,對,讀過幾年書,說話之乎者也,算是江湖人里的文化人。
可即便如此,嚴培與柴姝也是兩個世界里的人,這兩個人無論橫看豎看,也不像是能有集的。
“大姑姑,嚴培是贅婿,他是哪里人氏,你見過他的家人親戚嗎?”雪懷問道。
李云珠說道:“嚴家是讀書人,嚴培的父親是個教書先生,但到死也只是個生。嚴培的母親姓武,與江早年的武老大夫是親戚,嚴培雖是家中長子,但實則并非嚴家親生骨。
當年嚴父和嚴母親三載沒有子嗣,又沒錢納妾,當地有用養子引親子的說法,嚴家便想買個男孩回來。
當時距離江二百多里有個前臺村,前臺村有戶姓王的殷實人家,這家原本很窮,后來家主接了叔父回來贍養,叔父出錢,給家主置辦了房產田地,家境才富足起來。
王家的這位叔父,傳說是個太監。
老太監喜歡小孩子,邊養了四五個小孩,都是從小養大的,老太監把這些小孩全都認做了干兒子,那王家的侄兒知道老太監手里還有不銀子,磨泡求了幾年,可是老太監給他蓋房置地之后,便一文錢也不給他了,王家侄兒也沒有辦法,便把主意打到了那幾個小孩上。
王家侄兒擔心老太監百年之后,手里的銀子全都落到這些干兒子手里,于是他便想把這幾個小孩全都悄悄賣掉,讓老太監斷了養干兒子的心思。
他剛剛賣掉兩個孩子,就被老太監發現了,老太監大怒之下,一口氣沒上來,一命嗚呼。
嚴培便是其中一個孩子,他被嚴家買去做了養子,次年,嚴母便生下了他的二弟,接著,又生了一子一。
也因為這個原因,嚴家對嚴培不錯,雖然并不親厚,可也供他讀書,可惜后來嚴家所在的村子招了土匪,嚴家的人死的死殘的殘,嚴培饒幸逃過一劫,他只是一個文弱書生,哪里經過這種事,從村子里逃出來,四漂泊,卻又被一群流民盯上,我恰好路過,救下了他,便有了后來的事。
我想讓他贅,自是讓人去他家以前住的村子去查過,后來還去前臺村查過,就連從王家買走他的人牙子也查到了,可惜人牙子已經死了,但那時嚴培已經十歲了,什麼都記得。
他告訴我,老太監把他們看管得很嚴,平日不讓他們出門,那次是村里有戶人家做壽,從縣里請了舞獅的,他和另一個孩子便悄悄翻墻出去看熱鬧,熱鬧還沒有看完,就被王家侄兒過去吃點心,然后就被打暈,醒來時他已經在人牙子手里了。”
不知何時,雪懷手里已經沒有瓜子了,的神越來越凝重,待到李云珠把自己所知全都說了出來,雪懷問道:“大姑姑,當年您曾派人去過前臺村,可曾見過那個王家侄兒?”
李云珠嘲諷地笑了一笑:“或許是報應吧,老太監死后,王家侄兒便帶著自己的兒子,在老太監住的宅子里翻找銀子,銀子找到,他們卻死了。
那侄兒的老婆久等不見丈夫和兒子回來,便也過來了,這才知道他們出了事。
后來仵作來了,說是中毒。
村子里的人都說,那老太監一直防著侄兒,在銀子上涂了劇毒。但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派去的人也是聽村里人說的,后來有一天晚上,那兇宅忽然著火,村里人都說是厲鬼作祟,不敢救火,眼睜睜看著老太監的宅子被燒斷瓦殘垣,現在那破房子還在,這麼多年了,也沒有人敢在那里另起新宅,村里人路過也要繞著走。”
雪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道:“那老太監有四五個干兒子,被賣掉了兩個,其他的呢?”
好像從老太監被活活氣死開始,就沒見了那幾個孩子。
李云珠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當時出了幾條人命,整個村子都是人心惶惶,想來也沒有人留意幾個小孩子的下落吧。”
“對了,大姑姑你先前說,當年的人牙子也死了,是怎麼死的?”雪懷問道。
“怎麼死的?”李云珠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道,“好像是從鄉下收孩子回來的路上,遇到驚馬踩死了,或者是他坐在騾車上,拉車的騾子驚,把他給從車里甩出去摔死了?我當時也沒有太過留意,記不太清了,總之是個驚馬或者驚騾子有關。”
雪懷呵了一聲:“也是死于非命。”
看來,這老太監的法高強啊,他死了,他的侄子,侄子的兒子,就連經手孩子的人牙子也死了。
對了,還有收養嚴培的那家人,把嚴培養大以后,那家人居然也是死的死殘的殘。
同樣是死于非命。
而這些都是那個老太監死了之后發生的事。
或者,關鍵點不是老太監,而是嚴培。
嚴培這個人,他的新生始于遇到李云珠的那一刻,在此之前,但凡和他有關系的人,無論是害過他還是養過他的人,全都死了,而且是死于非命。
并且,如果那個所謂的貴人就是柴姝的話,那麼柴姝與嚴培的關系,便很微妙了。
自從收到珍珠那封以水代淚的書信,雪懷想不多想都不行了。
“大姑姑,當年那王家侄兒賣掉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嚴培,另一個是誰,被賣到何,你聽嚴培說起過嗎?”雪懷問道。
李云珠搖頭:“那個孩子啊,我肯定沒有問起過,我不問,嚴培自是也不會說。”
是啊,誰會留意那個孩子呢,都是可憐的孩子,嚴培被賣給嚴家,雖然清貧,但是嚴家父母對他也不薄,比起很多被買賣的小孩,嚴培算是很幸運的了。
而另一個孩子,恐怕沒有這麼幸運。
這個時代,真正買孩子回來當兒子的寥寥無幾,大多數是做仆人,甚至還有小倌堂子什麼的,再或者,就像嚴培的那個私生子,被賣給了花子做乞討的道。
那個可憐的孩子,若是運氣好,賣到大戶人家做個小廝,就已經是燒了高香,現在過了二十年,說不定已經熬到了管事,也算是有個好前程。
告別了李家姐妹,回王府的路上,雪懷一直在想嚴培的事,或者說,想的更多的,其實是與嚴培一起被賣掉的另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會不會是真正的福王兒子?
并非只是宮里才有放出來的太監,王府和公主府同樣也有。
那名老太監,會不會是從福王府出來的?
年老的太監出宮以后,要麼是給寺院捐一筆錢,從此便在寺院終老,要麼便就近買小宅子,深居淺出。
而像王太監這樣,帶著大筆銀子,跑到一個小村莊里投奔侄子的,其實很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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