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定國公府里有一片湖泊，老國公夫人在世時，喜歡打理花木，無論春夏秋冬，湖邊都有應季的花木爭奇斗艷。尤其是冬日，湖水寒涼，結了薄冰，岸上的紅梅白梅卻競香開放，那時的齊最喜在湖邊玩耍，母親給他穿上厚厚的棉，又在湖邊的涼亭里焐上熱茶和熱點心，寒冷的季節，他凍得小臉通紅，回到涼亭里，用熱茶暖著手，一抬頭，便看到母親慈祥的笑容。

后來母親去世了，雖然國公府里有花匠有傭人，可是那片湖卻還是一年比一年荒蕪，到了后來，齊也離開了國公府，國公府變了偶爾回來一住的客棧，他不曾去過后園，也不曾想過，湖里的水是否已經干涸。

可這一刻，齊卻想起了那片湖，兒時的湖，開滿鮮花的湖。

他想帶上李綺娘，一起去游湖，如果湖上太冷，那就在湖邊看花看樹，湖邊的紅梅白梅不知可還安在，如果沒有了，那他明天就去買來栽上。

“阿綺，謝謝你。”

齊的聲音很輕，如同飄在風中的羽，李綺娘出手掌，羽便落在的掌心。

冬夜寒冷，羽已經在飛中飄了很久，滿是風霜和灰塵。

李綺娘合上手掌，揚起角，星冷月寒，卻到了來自掌心的溫暖。

齊不是青的頭小子，他是武將，更是政客。

第一次，他問過李綺娘，李綺娘既然拒絕了，那他決不會猴急的繼續問第二次第三次。

他在等，他知道李綺娘也在等。

他在等李綺娘的態度，他知道李綺娘也在等他的態度。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很多事早已看得徹。

態度不是說出來的，更不是如那些貴婦們，施一次粥捐一次款，從此便是善人了。

態度是刻在骨子里的，是發自心的，更是穩定持久的。

齊其實是焦急的，但是他不想讓自己的焦急影響到李綺娘。

國公夫人這個位子，對于別人是富貴榮華，是娘家的榮耀，可是齊知道，這個位子對于李綺娘而言，可能是枷鎖。

所以，他有什麼資格把這道枷鎖強地套在上？他沒有。

既然他已經讓李綺娘明白了他的心意，那麼接下來的，就是如何讓這道枷鎖不再是枷鎖。

這些給他來做，他一定能做好。

騾車終于停下，前面便是青萍巷了。

齊下車，放下腳凳，掀開車簾，李綺娘踩上腳凳時，第一腳有些不穩，立刻便踩實了，可是齊還是出手來，扶著走下腳凳。

“謝謝。”李綺娘的臉上一陣發熱，活到三十歲，兒都已經及笄了，除了小時候以外，還是第一次被男人攙扶。

“不用謝，你代我和懷姐兒小滿說一聲，等我把府里收拾妥當，邀請他們過府去玩，我聽說懷姐兒喜歡練武，小滿讀書，我那府里收藏了很多兵，也有很多藏書，或許他們會喜歡。”

李綺娘笑著答應：“懷姐兒那也不是練武，呀，就是喜歡踢，還在房梁上掛個皮鞠子，每天打來打去的，就是小孩子的玩藝。小滿倒是真讀書，那孩子是真乖。”

聞言，齊來了興趣：“懷姐兒打皮鞠子？這倒是新鮮，改天我一定要見識見識。”

“好啊，就是小孩子玩的，你別笑話就好。”

李綺娘自己沒有留意，但是細心的齊卻聽出來了。

這一次，李綺娘說的是“你”，而不是“您”。

齊心中大喜，只覺四周也暖和起來，不似是冬夜，倒是如春三月，倘佯在春風之中。

李綺娘只要說起自己那一雙寶貝兒，便是打心眼里的歡喜，此時只是一個平凡而幸福的母親，不是日間那位長袖擅舞爽利明的老板娘，更不再是破廟里揮舞菜刀的落難婦人。

齊看著，心中的溫暖越聚越多，是的，李綺娘帶給他的，便是這種溫暖的覺。

他記憶里的家，就是這般的溫暖。

李綺娘讓他有回家的沖，他想回到家里，守護著那一室的溫暖，家里有飯香，有菜香，有花香，也有他珍惜的人。

周圍忽然變得安靜起來，李綺娘也打住了話頭，兩人便就這樣站著，靜悄悄的，如同兩株已經相對而立千年的樹。

良久，李綺娘才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嗯，你去門，我把騾車趕進去。”

“不用，讓大壯把車趕到后門，前門進不去。”

兩人小聲說著，便一個去門，一個把車停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

很快，大壯出來，接過韁繩，趕了騾車繞去后門，李綺娘進門時，還回頭看了一眼，齊站在黑暗中，已經看不清楚。

忽然，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沖了出來，搶在大門關上之前跑了進去。

黑暗中的齊怔怔一刻，啞然失笑。

那兩道影，一個高挑纖細，另一個分明是個孩子，這是雪懷和小滿？

這對姐弟剛剛一直在外面，他和李綺娘說話，他們兩個莫非全都聽到了？

齊想起高手們常說的聽風辨，他是武將，練的是馬上功夫，是不是也應該找個師傅惡補一番，否則旁邊有兩個鬼靈聽，他都不知道。

比齊更覺尷尬的是李綺娘。

萬萬沒想到，兩個孩子竟然都在外面，他們是出去接的吧，可是卻看到和國公爺在外面說話。

李綺娘仔細回憶剛才在門口，和國公爺說過的每一句話，終于松了口氣。

國公爺說要邀請兩個孩子到國公府坐客，然后便滔滔不絕說起自己的兩個寶貝。

“大冷的天，你們兩個怎麼在外面？”問。

雪懷想把這句話送還給，不過，還是忍了。

“您不是沒回來嗎，小滿不放心，要出來迎迎您，我們剛出來，您就回來了，呵呵，真巧。”

小滿也在旁邊附和：“是啊，真巧。”

李綺娘看看他們，手雪懷的臉，又小滿的，吼道：“臉蛋凍得冰涼，還不快進屋去！”

然后，就看到一大一小，嗖嗖兩聲便竄得沒影了。

雪懷沒回自己屋，董大傻子在屋里呢，和小滿躲進了書房。

“姐，國公爺說要邀請咱們去他府里玩，咱們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