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二老爺還是給凍病了。
他那些從南邊帶來的好裳大多都送去當鋪了,現在上這件半舊的棉袍子,是從估店買的,看上去還算齊整,可是仔細一,里面的棉花一團一團,早就不保暖了。
男人大多沒有隨便帶帕子的習慣,何況自從賣掉鑼鼓胡同的宅子之后,昭石邊便徹底沒有人照顧起居了。
昭石沒有帕子,又不想抹到裳上,只好拖著兩條鼻涕走進白鳥廟。
當然,這些細節,珍珠沒向雪懷描述。
別看父母和離了,可是二老爺永遠都是雪懷的親爹。
只能二老爺不認這個兒,雪懷卻不能不認這個爹。
珍珠就是這樣想的,他自在王府長大,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他心里清楚。
所幸景沒有死,斷了一條和兩肋骨。
像他樣有親人的,白鳥廟是不會留的,骨已經接上,肋骨接不了,只能慢慢養,又施舍了傷藥,兩名年輕道士便讓昭石把人帶走。
“你找個人幫忙,把人抬走吧,他上有傷,不能背著。”
先不說能不能找到幫忙的人,就說要抬到哪里去?
還回板子大場嗎?
再說,景不能下地,不能干活,難道還指家人侍候他嗎?
若是以前,昭石毫不猶豫就會把人帶走。
這是他的侄兒,雖然不如景修那樣得他喜歡,可這是老家的骨,是男丁。
但是現在,昭石可不敢這樣想了。
他只好著頭皮,說了一堆好話,要把景留在白鳥廟。
道士們不住搖頭:“我們這里不是善堂,師傅一早就和府的人說了,幫忙治病幫忙收尸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收留流民住在這里。”
并非是白鳥廟的道士們心狠,如今這世道,誰也不知道被收留的可憐人,會不會轉眼就變殺人奪產的惡魔。
昭石把好話說盡,白鳥廟也沒有答應把人留下。
道士們找了一塊破門板,幫忙把景抬出山門,然后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昭石著彈不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景,長長地嘆了口氣。
景斷了肋骨,氣都疼,更不能說話,就只能默默哭泣。
躲在暗的珍珠實在忍不住了,這叔侄二人若是在這里坐上一天,那他也只能陪著,這可不行。
于是珍珠走過去,問道:“你這是要把人抬走嗎?需要幫忙嗎?”
昭石大喜,可是口袋,全上下只有最后的一兩銀子。
他忽然想起來,昨天他用二兩銀子在客棧開了房間,后來他們被客棧趕出來,客棧沒有退錢,不對,那是他提前走了,家人可還在那里,以大哥和三弟的明,他前腳剛走,他們就會去找客棧把那二兩銀子要回來。
家人能做出這樣的事嗎?
若是以前,昭石定然會說不可能,可是現在,他一百個一萬個相信,他們一定會!
他把那可憐兮兮的一兩銀子拿出來,對珍珠說道:“多謝小哥,這錢不多,可我也拿不出更多了,勞煩小哥幫忙給抬到善堂吧。”
做叔父的,把親侄子送去善堂,這雖然很丟臉,可卻也是昭石能想出來的最合適的地方了。
昭石并不知道善堂在哪里,但是珍珠知道,為了能讓七爺在新京平平安安,他們幾個對于新京的大街小巷犄角旮旯全都了如指掌。
珍珠沒收那一兩銀子,他幫著昭石把景抬去了善堂,善堂看到景是被親人送來的,又已經十五六歲了,起初是不肯收留的,還是珍珠幫忙說項,善堂才勉為其難地把人收下。
從善堂出來,珍珠便向昭石告辭了,但卻沒有走遠,像以前一樣,在后面悄悄尾隨。
珍珠跟蹤的功夫是被當斥侯訓練過的,自有他的一套手段,昭石一介書生,毫無察覺。
“我看到二老爺去了葉次輔家的后門,顯然是去找人的,起先我以為他要找葉次輔或者葉盛,可是很快就從里面出來一個人,那人說話的聲音很大,我離得不遠,全都聽到了。”珍珠說道。
“那人說什麼?”雪懷好奇地問道。
“那人說,汪芳早在幾個月前,便不在府里了,至于他在府外的事,與葉府無關。”
猜到雪懷可能不知道汪芳是什麼人,珍珠補充道:“汪芳曾經在葉府做過清客,是清客,不是幕僚,后來陶首輔失勢,葉次輔有升任首輔,可能是不想被人垢病,便把府里的清客全都遣散了,汪芳就是那時候走的。”
雪懷腦子轉得飛快,遲疑一下,問道:“二老爺該不會托關系托到這個汪芳頭上了吧?”
真有那麼蠢的人?
一個清客,陪著東翁談談詩,做做畫而已,在葉棣這般的政客面前,清客想要混幕僚,除非他是東方朔。
珍珠有點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為啥會不好意思,總之,雪懷給他的覺,就好像昭石是他珍珠的爹一樣。
珍珠只好著頭皮說道:“后來我查了查,像二老爺這樣上門來找汪芳的,他不是第一個。之前也有兩個讀書人找上門來,汪芳答應要幫他們向葉棣引見,還收了他們財,為此,葉府也在找汪芳。我想二老爺應該也和那兩個人一樣,被那個汪芳給騙了。”
珍珠當然不會告訴雪懷,他們在葉家有線,嗯,不關七爺的事,是陸錦行安排的。
這事就是線告訴他的。
雪懷......
一直賴著沒走的董萬千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指著雪懷說道:“壞水,那老白臉真是你親爹嗎?哈哈哈,怎麼這麼蠢,哈哈哈,我爹都沒這麼蠢。”
珍珠:他聽到了什麼,壞水?七爺,我真的沒想聽到,我是不小心,真不小心。
雪懷翻個白眼,要是為了這點事就生氣,那早讓董大傻子給氣死了。
連董大傻子都覺得蠢的人,那人要有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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