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司的人萬萬沒有想到,聽聞景被打傷,家人的表現是這樣的。
昭山罵道:“這個沒出息的東西,窩囊廢,看個東西都看不好,他還有個屁用,怎麼不打死他呢,死了還能個拖累。”
昭林眼珠子轉了又轉,小心翼翼問五城司的人:“爺,打我侄兒的那些人抓到了嗎?府應該能讓他們賠錢吧,爺你們可千萬不要上當,流民們并非是真的沒錢,他們有錢,那錢都藏起來了,就等著府給救濟,再說了,十幾個人打我侄兒一個,這麼多人總能湊出錢來,您說對吧。”
雪平和雪也忘了打架了,兩人幾乎異口同聲:“流民把東西全都給搶了,我的裳呢,還有我的首飾!”
郭老太太不嫌冬日里地上涼,一屁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含辛茹苦養大孩子,到了如今無家可歸,白發人送黑發人,我不活啦,我不活啦!”
客棧的掌柜快要惱死了,好不容易看到五城司的人來了,以為能把這一家子極品帶走,沒想到不但沒走,反而把客棧門口當靈堂,聽聽這哭的,你都不想活了,怎麼還不去死?
五城司的人同樣頭疼,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是從舊京來的,歷經兩座國都,也算是見多識廣,可是像家人這樣的,他們也還是頭回遇到。
孫子快要被人打死了,你們不是應該要問:孩子在哪兒,請郎中了嗎?
或者:請一定要治好他,花多錢都行!
實在不行,你們當眾表演一個暈厥,那也是直系親屬應有的表現。
可現在這一出,算啥?算啥啊?
五城司的這些人里,其中一位,就是前兩天接到熱心群眾舉報,在鐵鍋胡同外面的馬路牙子上,有一群流民聚眾鬧事的那一位。
他今天是臨時換班過來的,和同來的這幾位不是一班的,這幾位不知道家人底細,可他卻多多知道一些。
那天他們把家人帶到板子大場之前,便已經從鐵鍋胡同的街坊口中聽說了家的故事。
家,是被飛魚衛特殊關注的人。
且,家那位被休掉的長媳,現在還在飛魚衛關著,據說是要砍頭的。
除此之外,他還知道,家有一位舉人老爺。
只不過這位舉人老爺,因為強占前妻嫁妝,并且寵妾滅妻,鬧上了平城府,斯文掃地。
于是,這位爺便對同僚們竊竊私語,于是大家的目全都落到了昭石上。
昭石著或哭或罵或吵鬧的一家人,嘆了口氣,走到五城司的這些人面前,問道:“請問,我那侄兒現在哪里?”
五城司眾人松了口氣,這一家子總算有個良心沒有全讓狗吃了的。
不過,大家對昭石的觀也沒有提升,畢竟剛剛同僚已經向他們科普了這位舉人的榮事跡。
“送到白鳥觀了,那里的老道既擅醫,也積德行善,常給流民收尸,你們去那里看看吧,對了,人家那是清修之地,你們莫要吵吵鬧鬧。”
昭石雖然來了新京一年了,可他之前去的地方,要麼是書香之地,要麼是風雅之所,從未去過道觀,更加沒有聽說過這什麼白鳥觀。
昭石嘆了口氣,又看一眼家里人,可是卻沒有一個想要和他一起去的,昭山這個親爹都不想去,更別提其他人了。
昭石瞥眼之間,看到了五城司那些人臉上的不屑和輕蔑,他頓時面紅耳赤。
年輕時,他的鞋子破了,穿著咧開的鞋子,去食肆里洗碗時,他也沒有如今天這般愧。
想當年還在南邊時,他和同窗好友們,最看不起的就是五城司的這些人。
這些人要麼是勛貴子弟,要麼出自武將之家,總之,就是一群只要打打殺殺,卻又不能去建功立業的武夫,仗著家里的恩蔭度日,平日里與市井之徒混在一起,都同子無二。
可現在,此時此刻,就是這樣一群人,卻在鄙視他,看不起他。
若是以前在南邊,他們絕對不會。
那是他是堂堂舉人,走在外面都要稱他一聲二老爺。
可是現在,他......明明還是舉人,可是為什麼全都變了?
在南邊時,他除了沒有兒子以外,什麼都有。
他家境殷實,他相貌堂堂,他學富五車,他聲名俱佳。
現在,也不過一年的景,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了殷實的家境,甚至無片瓦遮頭,就連他的家人,也面目全非了。
明明是兄友弟恭的兄弟,現在卻為了一間破草棚子大打出手,明明是母慈子孝的一家人,現在卻除了哭罵就是埋怨。
還有他那兩個侄,他印像中是溫嫻靜的,就是們,襯托得雪懷更加縱任,刁蠻不堪,可現在怎麼也變了?
們牙尖利,而且為了一件裳一件首飾,就連兄弟的生死也不顧了。
昭石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白鳥廟里走,一路走一路想,他想不明白這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讓他深的家人變得如此陌生。
昭石來到白鳥廟時,已是深夜,他敲了幾下山門,里面傳來守門老道的斥責聲,廟里有規矩,這會兒已經關了山門,要等到明日天亮后才會打開。
昭石獨自在白鳥廟外坐了一夜,珍珠藏在樹上,吃著燒餅也待了一夜。
珍珠是這樣想的,那位二老爺雖然看著欠的,可卻是自家七爺的岳父,白鳥廟這地方看著很偏僻,二老爺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姑娘就要守孝,這守孝一守就是三年,到時七爺便要多等三等。
珍珠只要這麼一想,便不覺得冷了,他是練武之人,實在太冷了,就找個地方練趟拳腳,也就不冷了。
昭石卻不一樣,他不會拳腳,好在最近這些日子,他也吃了不苦,這一夜雖然冷,可是也過來了。
若是換幾個月之前的二老爺,卻是連想也不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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