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李食記的，他獨自在李食記門前站了許久。

未來岳母只是知道他是宗室，便毫不猶豫斷然拒絕，若是知道是哪一位宗室，會不會立刻用斧子劈了他？

這時，大牛從里面走出來，先前李綺娘拿出去的那把斧子，重又回到大牛手里。

“這位公子，我們鋪子是做生意的，你站在門口影響了我們生意，若是沒有別的事，就請移步別吧。”

說著，大牛扔出手，柴晏的腦袋嗡嗡作響，下意識地便去抓大牛的手腕，大牛手上也是有功夫的，兩人眨眼間便過了兩三招，柴晏出手如風，大牛避無可避，手腕被柴晏牢牢抓住。

“這位公子，我就是給你送錢而已。”

大牛委屈，他的手腕好疼！

柴晏這才回過神來，果然，大牛手里的不是斧子，斧子在另一只手中，這只手拿的是只沉甸甸的錢袋子。

不用問，李綺娘說到做到，給他把帳清了，這些是余錢。

柴晏松開大牛的手腕，接過錢袋子，苦笑了一下，把錢袋子重又遞給大牛：“拿去，賞你了。”

大牛一怔，足足八十多兩呢，他怎麼能要？

“不行，我不要，謝謝您啦。”

說完，大牛便轉回了鋪子。

柴晏拿著那只錢袋子，一時竟不知何去何從。

但是肯定不能繼續站在這里了，人家已經轟了一次，下一次說不定就要用子趕了。

柴晏慢慢悠悠往街口走去，走著走著，他忽然停下腳步，目如炬，看向街邊的一家鋪子。

鋪子的窗戶開著一條，雪懷哈著腰，見柴晏往這邊看過來，連忙關上窗子。

“懷姐兒，你看啥呢？”

土產鋪子里的陳六姑娘，笑嘻嘻地問道。

雪懷說道：“就是朱掌柜家的那個二傻子，剛剛從這里走過去了。”

朱掌柜家有個兒子腦袋不靈，十七八歲了還拖著大鼻涕，平日里最在街上閑逛，會昌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看到他就遠遠躲開，生忙他把鼻涕甩到自己上。

聽說是那個二傻子，陳六姑娘頓時沒了興趣，一臉厭惡地說道：“你猜怎麼著，我娘說我若是再挑三撿四，過兩年就只能嫁給朱家的那個二傻子了，天天說，我都快煩死了，我要是真嫁給那個傻子，我看就該哭了，對了，懷姐兒，你是不是也開始說親了？”

雪懷哈哈大笑：“我還小呢，不急。”

陳六姑娘翻個白眼：“你該及笄了吧，怎麼就不急？我娘說現在兵荒馬的，姑娘就該早早嫁了，免得真要是打到新京來，那就想嫁也嫁不了。”

雪懷沒心沒肺地繼續笑：“嫁不了，那就不嫁了，我不嫁人，我娘也會養著我。”

陳六姑娘又翻個白眼，家兄弟姐妹十個，若是不出嫁，娘家可不會白養著。

“顯擺你家只你一個是吧，哼。”

陳六姑娘哼完，忽然想到什麼：“懷姐兒，你娘不著急給你說親，是不是要留你在家里招贅啊，你家又沒有小子，總要有人延續香火，繼承家業吧。”

這次到雪懷翻白眼了，要招贅延續家的香火嗎？有病吧。

“我也能繼承家業啊，我娘說了，賺的錢都是我的，你想啊，招贅招贅，那就是招個人過來讓我養著，我有病啊，我養狗能看家護院，養貓能陪我睡覺，養豬能吃，養牛能耕田，養頭騾子還能接車呢，唯獨養個丈夫是最沒用的，這錢花出去就打了水漂，干賠！”

陳六姑娘還是頭回聽到這樣的理論，想了想，說道：“養個丈夫也不是全都沒用，他能干活，還能幫你生孩子。”

“切，干活？我家鋪子里的伙計，包吃包住一個月一兩銀子，丈夫呢，一兩銀子夠嗎？還有那生孩子，拜托，孩子是人生的，男人又不會，懷胎十月，生產猶如走鬼門關的是人，不是男的。”

雪懷覺得，陳六姑娘的思想很危險，將來說不定會吃虧，看在大家常常一起吃瓜的份上，要幫著扳過來。

陳六姑娘聽得瞠目結舌，本能地覺得雪懷說得不對，可是卻無法反駁。

但是仔細一想，好像又沒有不對。

養丈夫的確不如雇伙計省錢，家鋪子的伙計也是給一兩銀子，可爹每個月，又是喝茶又是聽曲兒，再要喝喝小酒，每個月沒有十兩八兩可打不住。

再說生孩子，生孩子的當然是人，就像娘，前前后后生了十個，全都是從娘的肚子里生出來的，就是這樣，爹還嫌娘只給他生了三個兒子。

陳六姑娘啪的一拍大：“沒錯，就是這個理兒。”

可是，唉，可是，家在新京有三家土產鋪子，除了會昌街上這家是娘管著以外，另外兩家是大哥和二哥管著的，哪怕是娘管的這一家，賺的錢也和沒有多大關系，別看天天在鋪子里幫忙，那也是白幫。

借給吹火棒，也不敢像雪懷那樣說，娘賺的錢都是的。

怎麼敢，爹不罵，娘也能死。

可是雪懷就能說，大家都是小姑娘，差距咋就那麼大呢。

陳六姑娘扁扁，往柜臺上一趴，傷心了。

柴晏回到柿子胡同，直接回了自己房里，把門一關，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著頭頂的承塵發呆。

陸錦行聽到那摔門的一聲巨響，下意識地脖子。

過了一會兒，瑪瑙從外面進來，陸錦行低聲音，朝著柴晏房間的方向呶呶下：“怎麼了，這是？”

瑪瑙翻翻眼皮：“機。”

今天到瑪瑙當值，他一大早就悄悄跟在柴晏后面，雖然不知道自家七爺在李食記里面的事，可是七爺在李食記門口時，那個大牛的伙計，一手拿銀袋，一手提斧子，七爺還和大牛過了兩招，這些事瑪瑙全都看到了。

他看到大牛提著斧子走出來的那一刻，差點就過去護駕了。

好吧，那時他湊近了一些，于是便聽到大牛對七爺說的那幾句話了。

人家不讓七爺站在那里，這是出來轟人了。

至于那只銀袋子，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七爺放在李食記的飯錢。

不但把人轟出來，連錢也不要了。

七爺這是，唉，七爺長到十八歲，怕是最慘就是這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