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的時候,客棧飄出了飯菜香味。
白馬扶舟這次輕裝簡從,隨從也就五六個人,加上烏家班一起,也不足二十個。
大堂里熱鬧了一陣。
時雍沒有下去,而是囑咐小二把飯菜送到房里,不料,房間敲響,送膳來的人是白馬扶舟。
“小二哥忙著招呼客人,騰不出手。姑姑先湊合著用用我。”
把飯菜在桌上擺好,他負手而立,見時雍抿看著他,又是一笑。
“還有什麼吩咐?”
時雍淡淡道:“廠公親自伺候膳食,這豈不是皇帝待遇………我若消了,是不是大逆不道,要誅九族的啊?”
明里暗里嘲弄他是太監。
白馬扶舟卻不見氣,順勢就坐面前。
“消不起,我便陪你用膳。”
拿碗,擺筷,盛湯盛飯,他做得行云流水,優雅又稔,姿態十分好看。
“豬燉條,豆皮千子、白菜豆卷,還有個魚湯……如此盛,姑姑吃得不錯呀。”
時雍看著他:“你都看到了,我是有人養的人。”
趙胤給的那些銀子確實足夠吃香喝辣,過一陣好日子。
白馬扶舟笑了起來,“那我便不客氣了。”
他蹭得理所當然。
一臉“誰讓你是我姑姑”的表。
時雍不多話,看他一眼,默默喝湯。
白馬扶舟湊近些,低聲問:“好喝嗎?”
時雍道:“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白馬扶舟向的碗,“姑姑碗里的想來更香。”
時雍挑起角,“廠公是來找不自在的,還是來找事的?”
白馬扶舟低低一笑,聲音得更輕,“我是來保護姑姑的,你今夜不是有行?”
呵!時雍抬起下看他,“知道得還不。”
白馬扶舟眸子涼涼帶笑,“姑姑莫不是以為能緝拿人犯掌理報的只有一個錦衛吧?”
“你是在自薦東廠為我所用嗎?”
白馬扶舟嗤笑一聲,“姑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時雍又打量他,眼神怪有些損,等看完了才展眉一笑。
“我若不用你呢?”
白馬扶舟坐直子,為自己盛了碗湯,慢悠悠喝起來。
“那就別怪我搗了。”
“???”
——————
日落西山,天地間一片靜寂。
小鎮不比京城,人丁本就稀,近來又有流民侵擾,剛夜便家家戶戶關門閉窗,早早歇下了。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靜悄悄一片。
客棧里也是如此。
時雍張一眼沉沉的天空,便合上窗戶,熄了燈。
夜漸深濃,寧義鎮在天寒地凍的夜風中死寂沉沉,不見半盞燈火。
嘎吱——
門被風吹開。
一個人走了進來,輕輕的腳步聲像招魂的無常。
時雍扭頭他一眼,微微瞇起眼。
夜風帶起那人上的袍,帶著淺淡而靡麗的香味。
“你確定那個人會來?”
時雍沒有睡,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八把握。”
白馬扶舟慢慢走近,手撐在窗椽上,低頭來看。
“可有解釋?”
時雍皺了皺鼻子。
這位廠公大人似乎剛剛沐浴過,一頭半干的長發沒有束起,自然如瀑布般垂落在后,夜風一,帶出混合著薄荷和皂角的清冽香味,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溫潤而多。
呼!
時雍挪開椅子,放松了些,不被他蠱,聲音平淡。
“殺人兇手有八會再返回犯罪現場。”
白馬扶舟站在面前,仍然要低頭才能在這暗淡的線里看清的臉。
“為何會有這樣的結論?”
時雍眼皮了,沒有說話。
這只是后世犯罪心理學基于大量案件的走訪研究結論。更準確的表述是,罪犯會在案發后通過他們能夠使用的各種渠道去了解偵破的進程,案發了沒有?查到了什麼?可有留下什麼痕跡?甚至有人會十分在意旁觀者對他的看法。若是沒有被人發現,或慶幸或沾沾自喜,或者興得恨不能再殺一個練練手。
那麼換到這個時代,沒有網絡渠道,又是這麼變態的兇手,他回到犯罪現場的幾率就更大了。
但這個數據時雍沒有辦法告訴白馬扶舟。
只是道:“我爹告訴我的。”
白馬扶舟眼睛微瞇,在夜下有些迷離。
“你爹又為何知曉?”
時雍發覺這廠公比大都督更為難纏。
一般趙胤到這里就打住了,白馬扶舟卻窮追不舍。
時雍不得不繼續編,悠悠地道:“我爹說,這經驗之談。他做了二十多年的仵作,什麼沒有見識過?”
說罷,扭頭向桌幾,打白馬扶舟的談話節奏。
“廠公不累?坐下喝點水,慢慢等。”
白馬扶舟輕笑,袍坐下,慢吞吞端杯喝水。
時雍道:“打個比方,廠公你見的太監多了,哪怕那個人不穿侍的制,你也定能一眼認出他,就是個太監。”
噗!
白馬扶舟剛喝到的水,噴了出來。
時雍微笑,一臉無辜。
“怎麼了?水溫不合適嗎?”
咳!白馬扶舟拿巾子拭拭角,不著痕跡地翹了下角,慢慢側向時雍,一雙涼的眸子波漾,在幽暗的房間里仿佛泛了一。
“姑姑……”
他正要開口,時雍突然手捂住他的。
“噓!”
白馬扶舟視線往下,看俏麗的臉,一雙狹長的眼漸漸彎起。
他沒,保持著那個姿勢,任由時雍捂住他。
不料,時雍突然松手,提劍疾沖出去。
“汪!”大黑也跟著躥向房門,把椅子帶了出去。
白馬扶舟前傾的子不穩,往前栽去,若非急時抓住扶手,怕是要丟人了。
“呵。”
他回眸,輕笑一聲,整理一下袍,跟上去。
……
外面已然殺將起來。
一個黑袍面人正與燕穆手。
云度、南傾和烏家班幾人正從各個埋伏的關口圍上來。
大黑勇猛地沖上去,大聲咆哮著。
等在樓下的周捕快聽到靜,也領著幾個捕快沖了上來,將樓板踩得噔噔作響。
只有時雍提劍站在不遠,一沒,看燕穆和那人手。
“快!抓住他。”
周捕頭上來拔刀一揮,衙役們便撲上去,哪料黑人袍袖一擺,最前面的衙役連人家角都沒有上,就倒了下去,口吐鮮。
燕穆:“你們退開!”
云度眼睛蒙著白條,一襲白從房梁飄然而落,長劍直刺黑人。
南傾的椅在走廊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夜鷹般朝黑人俯沖過去。
黑人臉上猙獰的面,遮住了他的表,但他的雙眼在面下爍爍有,作矯健,對燕穆一人游刃有余,眼看云度和南傾殺來,黑袍大袖突然翻飛,一道疾風悄無聲息地帶出白的末,漫天飄散。
“退后!”
燕穆大聲著,子卻往前撲過去,披風和袖袍翻著,用子擋住末朝眾人的飛濺。
時雍微微顰眉,提劍鬼魅般靠近,卻沒有出劍,而是將窗臺上剩余的香灰劈頭蓋臉朝那人灑了過去。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黑袍人卻沒有想到會有此舉,下意識地抬袖拂臉,被得腳步踉蹌著倒退幾步,劍撐著窗臺,破窗疾掠出去,落在窗外的大樹上,幾個起縱間,已掩于夜。
白馬扶舟勾出個耐人尋味的笑,吹了個忽哨。
“追!”
話音未落,他已從窗臺掠了出去。
而燕穆剛被黑人的末灑中,面蒼白的將劍撐在地上,一只膝蓋重重跪了下去,黑的披風垂落在地,讓他整個人搖搖墜。
“燕穆。”
烏嬋和時雍同時沖了上去。
時雍的手就要摻到燕穆的腋下時,無意抬頭,看到了烏嬋焦急的臉和眼里的痛切。
也關心燕穆,可是,無論是眼前的立場還是焦灼都比烏嬋短了那麼一些。
時雍回手,蹲在旁邊,“你怎麼樣?”
燕穆沒有說話,直地半跪在那里,握劍的手微微抖,額頭青筋迸出,一張臉浮出汗意,卻有種莫名的麻木和僵。
他試圖站起來,可是上的麻和莫名興讓他難以自控。
燕穆是個冷靜自持的人,這輩子都沒有嘗試過不能控制自己的時刻。這種可怕的驅使,讓他恨不得捅穿自己的口,挖出自己的心臟,任由鮮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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