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冷靜地一點點掙他的懷抱：“我后悔了。”

“沈植，這麼些年，你不就是仗著我你嗎。”

你不就是仗著我你嗎。許言終于能把這句話說出口，他以前覺得這句話很拽，說出來一定很痛快，原來并不是。被偏的有恃無恐，踩著另一方卑微又真誠的意任無，偏偏還總有人期待是不是能得到一點點回饋，然而回過頭才發現那只是一場不堪的耗。

在這之前，許言真的幾乎就要心，真的猶豫過是不是可以和沈植有新的開始，所幸——李子悠還了他清白，沈植給了他真相，讓他不至于繼續誤解，也終于能夠完整離，從此一秒都不用再糾結。

許言站起，他肩上還殘留著沈植的淚。他俯視著沈植，像是在俯視自己將近七年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我們完了。”他慢慢干眼淚，如果沈植能看清，會發現許言的臉上帶著些憐憫，“沈植，我建議你去看醫生，你心理有病，活該你不會人，你真可憐。”

他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將沈植只一人留在黑暗。沈植維持著跪地的姿勢，他抬手遮住眼睛，然而擋不住從指往外流的淚，也沒有勇氣追出去——他深知自己百口莫辯，無論給出怎樣的理由，許言都不可能再回頭。

從他誤解許言的那一刻起，從他開口說試試起，一切就已經奔赴向錯誤的終點。沈植可以發一千次誓證明自己不是因為報復才跟許言往，但永遠無法否認，自己多年來在這段中的冷漠、擰、別扭，不僅是因為格，更或多或的，確確實實源自于那杯酒。

他許言，卻邁不過那道由誤會堆砌的高坎。許言是多堂堂正正善良堅定的人，可自己卻站在害者的立場上反向為加害者，讓那樣的許言盡折磨和委屈。

第39章

五月，錦耀集團總部會議室，高層們全數出席，但作為CEO的沈植這幾個月以來都被安排坐在離沈洺最遠的位置。其他人從一開始的驚詫到如今的見怪不怪，誰都看出來沈董事長是在警告敲打沈植，只是沒人猜得出這條戰線為什麼會拉得那麼長。

但其實也很好猜，因為沈植對此始終漠不關心，工作一如既往，并不在乎自己手上的權力被分走多。

沈洺正在聽副總闡述項目戰略，談及任務分配，沈洺的食指在會議桌上輕叩兩聲：“給李經理和方經理負責，定期向我匯報況，其余的讓沈植配合執行。”

這句話對沈植的權力降級太明顯，眾人面上不聲，暗地里紛紛意圖觀察沈植的表。沈洺倒是頭也沒回，看著大屏幕，有意把難堪留給沈植。

沈植看完戰略書最后一頁，合上，平靜道：“這個項目至需要一年時間，我不適合參與。”

會議室一時間寂靜無聲，沈洺轉過椅子，隔著會議桌盯住沈植，開口：“不適合的理由是什麼。”

“理由是，我要離職了。”

一陣極輕的嘩然，所有人朝他投去詫異的目。

“下午我會遞辭呈，相關工作資料和接文件已經全部整理好。”沈植站起，扣好西服紐扣，“鑒于我即將離開公司，為避免公司重要信息外泄，之后的會議我將不再參與。”

他說完就拿了筆記本和平板要往外走，沈洺沉聲問他：“你覺得自己能說辭就辭？”

沈植站定，和他對視：“關于我持有的份，轉讓協議已經擬好，下周董事會上我會向各位董事匯報。”

再沒人出聲，沈植拉開門走出會議室，剩下高層們在沈洺肅冷的臉中謹慎地面面相覷。誰都沒想到沈植頭這麼鐵，開口就是辭職，連份都不打算要，甚至沒人敢懷疑他是不是在反威脅沈洺，因為這麼做的風險太大，弄不好就是職兩空，沈植是來真的。

回到辦公室半小時后，助理敲門進來：“沈董讓您過去一趟。”

沈植把桌上幾本攤開的法律專業書合起疊好，披上外套：“告訴他，我沒空。”

“您要出去？”

“嗯。”沈植垂著眼，慢慢戴上手表。

去機場的路上，車里坐著四個男的，許言、許年、紀淮、陸森。分別是許言的家人代表、朋友代表、同事代表。

紀淮原本一過完年就要去倫敦，但公司在中國的分部出了問題，臨時把他調了過去，一直到現在。大概再有一個月，紀淮理完這邊的事，就準備回倫敦。

許言決定去黎前，回家跟父母好好商量了一次，方蕙雖然舍不得，但既然是許言喜歡的工作，對他未來發展也有幫助，還是表示支持。許燊沒說什麼，事關事業，沒有阻攔的道理，只讓許言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

方蕙和許燊沒來機場送他，出發前方蕙就忍不住哭了，許言安很久，方蕙擺擺手說我不送你了，在機場哭起來更不好看，你去吧，路上小心。

“黎跟倫敦來回其實還算方便，等紀淮哥回倫敦了，你倆就能經常聚聚。”許年開著車說。

陸森笑笑：“拍景得全世界到跑，許言真待在黎的時間估計不多。”他說完轉頭去看許言，但許言只是靠在椅背上盯著窗外。陸森想起兩個多月前，許言在三天假休之后又向他請了一天的假，再回到公司，整個人看起來沒神，進他辦公室的第一句話是：我考慮清楚了，我去黎。

他沒深究許言決心出國的原因，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永遠是決定，是結果。

許年：“哥那你有考慮做代購嗎，利用一下職務之便。”

“我考慮去找全世界最厲害的殺手，把我弟宰了。”許言把視線從窗外移回來。

“哇你這都要上飛機了還這麼狠毒，趁我們還面對面的時候對我好一點吧。”

值完機，許言正正經經跟三人告別，許年抱著他不撒手：“哥，你才回家沒半年，又要走了。”

“你不會哭了吧？”許言他的頭，在他耳邊輕聲說，“傻，太丟人了你。”

許年立刻紅著眼直起，瞪他，許言又笑著掐了一下他的臉：“行了，一兩年的事，很快的。”

紀淮手抱了抱許言：“路上小心，飛機上睡一覺，我回倫敦了就去找你。”

“行。”許言說。

陸森在他肩上拍拍：“許大攝影，好好拍照。”

許言笑著跟他對了一下拳：“一定努力。”

告別結束，許言朝他們揮揮手，準備往海關走，卻在扭頭的一瞬間，隔著來往匆匆的人流，看見那個站在大廳落地窗前的人。

他們只對視了一秒，但這一秒被拆分無數碎片，變得緩慢寂靜。過往種種拉長長的一道線，終點停留在兩個多月前的那晚。許言忘了自己是怎麼跟李子悠道別，下樓，打車，坐高鐵，回家。他只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有條理，洗漱完上床睡覺，最后卻又好像想起了什麼，他在深夜打開燈，去了書房，開電腦，找到一個名為“SZ”的文件夾，選中，點擊鼠標右鍵，按下刪除。

里面是沈植的照片，軍訓、運會、籃球賽，場、教學樓、林蔭道……有關沈植的每個場景，每個瞬間，從許言心的那天起，到他們大學畢業。許言還能清楚回憶起拍每張照片時的心，那是他最好的幾年，很專心地、充滿希地在喜歡一個人，可惜后來的一切都變得很糟糕。

文件夾在回收站里也被消除的那刻，許言忽然抱著頭蹲在書桌前失聲痛哭，分不清到底是從心里拔出了陳年利刃，還是又進了一把新的。沈植給過他太多痛苦，唯有這次讓他真的看見淋淋一片。崩潰的同時也解，他總算能痛痛快快墜死在崖底，那些糾纏的恨過往都隨眼淚蒸發風干，不用再為此耗費緒。

他必須重新開始，追求完完整整屬于自己的、沒有任何誤解與隔閡的——最重要的是，沒有沈植的、徹底離過去的人生。

機場的播報聲與嘈雜人聲再次涌耳中，時間恢復原有速度，他們就那樣短暫地相視而過，許言轉，邁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