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原來是這樣，你早說啊。那……就請沈爺和我一起，咱們去街上走走唄？”

　蘇挽秋是誰？最識時務的主兒，沈元熙這樣建議，焉能不從善如流？這不立刻就打蛇隨上了。

　沈大也是要面兒的，心里想著不能輕易答應，話出口卻了：“也罷，今兒天氣不錯，走走就走走。”

　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然而蘇挽秋早已歡一聲，轉出門，他也不及深想，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因為碼頭的緣故，通州雖然地方不大，卻也十分繁華，街上人流如織，店鋪林立，到可見打扮各異的外地旅人，不過走了一半路程，兩人已經遇到好幾撥金發藍眼的西洋人。

　“這種天氣真是最好了，太不大，秋風不冷，若是手上有一包糖炒栗子，邊走邊吃，那才人生快事。”

　蘇挽秋站在路邊白楊樹下，抻了抻胳膊，四張，忽然眼睛一亮，指著斜對面道：“呀，那邊有個零食攤子，咱們過去看看都有什麼。”

　“能有什麼？左不過那些東西罷了。”

　沈元熙懶洋洋跟在后，見不遠又有兩個年輕的番邦男走過來，周圍人紛紛走避，他心中納悶，問蘇挽秋道：“許多人第一次看見西洋人，都以為是妖怪，嚇得閃躲不及，怎麼你倒毫不以為意，就仿佛……習以為常一般。”

　“哪有？街上人不都鎮定的嗎？只有偶爾幾個，會嚇得避而遠之。”

　蘇挽秋來到攤子前，看著幾個炒鍋里的瓜子栗子仔細挑選，一邊隨口應付，然后指著一鍋剛炒好的栗子道：“老板，給我來一包，不，兩包。”

　轉頭看向沈元熙：“你吃不吃？”見對方搖頭，于是點頭道：“那行，兩包就夠了。”

　沈元熙：……

　“你這麼個吃法，又有這樣廚藝，到如今竟沒吃個胖子，上天真不公平。”

　“怎麼不公平了？”蘇挽秋一挑眉，從老板手里接過紙袋，隨手拿出一個栗子剝開放進里：“唔！好吃，松綿甜，是今年的新栗子。”

　沈元熙：……

　“當然不公平，我看你吃得也不比林胖子，他胖的能裝下三個你了。”

　蘇挽秋一翻白眼：“你也不看看我干多活，那個胖子又干多活？我聽云海云說，他們家在江南有點門路，是倒騰海鹽發家，如今做木材生意，家里銀子未必就比你們家呢。”

　“這和銀子有什麼關系？不過你說得對，那確實是個四不勤的。”

　沈元熙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什麼，又忍不住笑道：“只是你大概想不到，最近幾日他也吃得了，說是要減些下來。”

　“你聽他的。”蘇挽秋哈哈一笑：“減這事可不比讀書容易，他能管得住才怪。”

　沈元熙是了解林胖子的，聞言深以為然，正要附和，忽聽后此起彼伏的驚呼響起，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山般的男人坐在登上，穿著一套雪白裳，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抬著登的四個轎夫腰都彎了，汗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一個額前勒著布條，梳著奇怪發髻，穿著奇異寬大服的青年男子走在旁邊，滿臉肅殺，目不斜視。

　“東瀛人。”沈元熙一皺眉，扭頭看向蘇挽秋：“知道他們是誰嗎？”

　“怎麼回事？相撲怎麼會來通州？那個旁邊的……應該就是日本……咳咳，東瀛武士吧，媽的，好不爽！”

　沈元熙有些詫異地看著，被蘇挽秋瞪了一眼：“看什麼？我說得不對嗎？你看到他們這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心里不生氣？”

　“說得很對。”沈元熙拍拍手：“我只是第一次聽你罵臟話，真英姿颯爽。”

　蘇挽秋：……

　這兩個人走過去，街上百姓議論了一會兒，又恢復常態。沈元熙一路走一路看著蘇挽秋，終于看的惱怒，咬牙低吼道：“你不看路看我干什麼？不怕踩上狗屎？”

　“不是，我就是好奇。”沈元熙笑，近蘇挽秋耳邊小聲問道：“三姑娘死后，到底去了什麼所在？不但不怕西洋人，對這東瀛武士竟也視若平常。”

　“很……奇怪嗎？”蘇挽秋轉轉眼睛：“大街上的人……不都很鎮定……”

　“那不一樣。”沈元熙打斷：“通州是碼頭，每年都有外國使者和傳教士往來，更別提不海的那十年，這里大概有三都是外國人，他們見怪不怪很正常。你就不同了，你從小到大都沒出過大興縣，也沒去過教堂，你……我甚至覺著你不是鎮定，你完全就是……一副見多識廣見怪不怪的模樣。”

　“呃……你聽說過莊生曉夢嗎？”

　蘇挽秋一想：這通州大會誰知能遇見什麼？金手指必須得用，與其讓這廝疑神疑鬼，不如一把子忽悠住，閻王殿總有些森森的，莊生曉夢則是平和浪漫得多，更容易讓人接。

　“我昏迷不過兩日，然而一場大夢，倒像是在另一個大夏游了十幾年一般……”

　還是忽悠蘇云海那一套，不過因為對象是沈元熙，所以蘇挽秋編的時候格外用心，只說得天花墜，由不得對方不信。

　“果然如此，你這當真是因禍得福，上天賜予的一段奇遇了。”

　沈元熙心中信不信不知道，但表面確實十分贊嘆的樣子，連連點頭道：“從前我看一些傳奇腳本，有鏡花水月之說，更有許多怪陸離之事，和你一比，倒都算不得什麼。”

　“你說得太對了。”蘇挽秋一拍掌：“鏡花水月，我可不就是經歷了一場鏡花水月，再醒來，什麼都沒了。”

　“不能這樣說。”沈元熙正道：“怎麼能說什麼都沒有呢？你所得的已經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多，不說別的，單是甜菜，你算算你賺了多？我這個賺可不止是賺錢，甜菜一旦容易種植，推廣開來，整個北方的制糖就不用再依賴南方的甘蔗，只這一項，便是功德無量，更何況……”

　他說到這里，意味深長看了蘇挽秋一眼，輕聲道：“我相信，你腦子里掌握的，絕不會只有甜菜，一定還有更多奇妙的知識。三姑娘，我可等著好好見識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