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杰凝視著母親的眼睛,似是心底最深的被母親看了個,只讓他臉龐火燒火燎,慚愧、迷茫、驚懼,種種神,織在眼底。
“孩兒懂了。”終于,短短的四個字,重逾千斤。
玉芙宮。
姚蕓兒守在床頭,溪兒的眼睛蒙著紗布,因見不得,整個大殿里都是暗沉沉的,只有幾盞燭火幽幽地燃著,落下的蠟油,恍如小兒的眼淚。
方才太醫剛來瞧過,只道公主的傷要好好調理,至于眼睛究竟傷到了何種程度,他們也不敢說,只有等紗布撤下,看了孩子的形后再說。
袁崇武這幾日一直守在姚蕓兒母邊,就連政事都是等夜里姚蕓兒母睡后,才去元儀殿置,短短幾日下來,眼底布滿了。
天亮時,溪兒醒了過來,許是眼睛疼得厲害,小小的孩子又哼哼唧唧地哭了起來,袁崇武抱起兒,一遍遍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袁宇進來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
自那日出事后,安氏再不許他來玉芙宮,他這次是跑來的,只為了看一眼溪兒,看看的傷好點了沒有。
在殿門口,袁宇停住了腳步,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那抹高大威嚴的影,看著父親以一種溫而憐的姿勢穩穩當當地將妹妹抱在口,小妹妹不住地哭,父親的大手便一直不住地輕拍著,極為耐心地輕哄。
父親在他心里,一直宛如天神一般的威風凜凜,每次想到自己是袁崇武的兒子,都讓他說不出的自豪,他卻從未想過父親竟會有如此溫慈的時候。
袁崇武待他雖然也是溫和的,可從未如今天這般,那疼是遮掩不住的,從眉梢眼角里不斷地溢出來,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父親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從沒有。
袁宇明白,在自己兒時,父親肯定也這般抱過自己,可是,他卻決計不會有如此的神。
他默默看了一會兒,只覺得心里好生羨慕。在聽著袁云溪微弱稚的哭聲時,亦是滿滿的難過與酸,見妹妹這樣小的年紀,便了這麼大的罪,只讓他有好幾次都想將兄長的事告訴父親,可卻始終開不了口。
如今袁杰已自請纓去了軍營,從底層的士兵做起,短期決計是不會回宮了,這樣想來,袁宇心里也踏實了些,眼見著父親與姚氏一塊守護著他們的孩子,他沒有去打擾,而是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待袁云溪眼睛上的紗布取下后,整個太醫署的人都松了口氣,孩子只傷著了眼皮,萬幸沒有傷到眼珠子,經過太醫的心醫治,袁云溪的傷口終是慢慢愈合,結疤落后,眼皮卻有一塊月牙般的傷痕,紅的,很是醒目。
姚蕓兒瞧著兒原本白凈無瑕的小臉蛋上有了這一塊疤,心疼自不必說,更多的卻是慶幸,只盼著日后兒慢慢長大,那塊疤便可以慢慢消退。
宮里的日子日復一日,自從袁杰走后,安氏幾乎足不出戶,只一心領著袁宇待在玉茗宮中,雖然目不識丁,卻對袁宇的功課要求得極為嚴格,事無巨細,一一過問,母子倆與世無爭,安穩度日。
姚蕓兒亦帶著溪兒,自從溪兒在花園磕著眼睛后,姚蕓兒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帶孩子出門,整日里也只是抱著兒,在玉芙宮與那些宮人逗逗鸚鵡,看看鴛鴦,日子如流水般逝去。
唯有慕七,向來不拘這般煩悶的日子,六月時,河西李沖喜領兵作,慕七竟不顧諸位言的阻攔,親自領兵,沖鋒陷陣,被當地百姓口稱贊。
而朝堂上的黨政之爭,亦愈演愈烈,實權一直由慕家掌控,袁崇武心積慮,韜養晦,明里不聲,暗地里卻大量扶植心腹,與慕玉堂斗智斗勇。
只有每天回到玉芙宮,看見妻的笑臉,他才會覺得自己的子一點一滴地暖和了回來,無論路多難走,總是要走下去。
年關時節,寒風刺骨。
一襲黑的男子面暗沉,頎長的姿猶如玉樹臨風,站在案前,沉默不語。
聽到后的腳步聲,男子微微側過子,出一張俊深雋的面容,唯有一雙眸子利如刀刃,發出懾人的芒。
“聽聞薛將軍的傷已養好,更為難得的是武功已經恢復,實在是可喜可賀。”慕天角含笑,對著眼前的男子輕笑出聲。
薛湛神淡然,聞言亦不過言了句:“薛某承蒙慕將軍關照,日日以奇珍草藥喂之,傷自然好得快。”
慕天微微頷首,眼眸看了一眼天,道:“這天氣,八是要下場大雪,這宮里,怕是早已忙碌了起來,準備著晚上的除夕宴了。”
薛湛亦抬眸向著天際去,果真見天空沉沉的,似是隨時會下起雪來。
“慕將軍打算何時送薛某宮?”
聽了這話,慕天一笑,道:“薛將軍快人快語,既如此,慕某也不與將軍廢話,一個時辰后,慕某便會安排將軍進宮,將軍之前幸存的一些部下,亦在宮外相候,只等將軍前去與他們會合。”
薛湛黑眉一皺,道:“我說過,不要將其他人牽扯進來。”
慕天卻淡淡道:“將軍莫不是以為可憑一己之力,便能夠誅殺大梁皇帝?”
“我茍活于世,亦不過是行尸走,當日你留我一命,為的便是今日,我薛湛不過是將這條命送在宮里,可我的那些兄弟,還你高抬貴手,饒過他們。”
慕天負手而立,角浮起一若有若無的笑意,嘆道:“想當年叱咤風云的凌家軍帥,竟會落到如此地步,當真要人唏噓不已。”
“兵敗將亡,并無可唏噓之。”薛湛聲音淡然。待他說完,慕天則斂住了笑,兩人靜默片刻,慕天的神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道:“晚間在合歡殿,袁崇武會宴請文武百,我西南慕家自然也是座上賓,袁崇武的長子也會從西梁回京,能否旗開得勝,便看將軍的了。”
薛湛雙眸幽暗,他沒有說話,眼瞳中卻似有火燒。
慕天臨去前,則對著薛湛拱了拱手,道:“薛將軍,慕某在這里便預祝你大仇得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無期!”
薛湛亦拱起手來,低沉的聲音,吐出了四個字:“后會無期。”
因著今日是除夕,一早姚蕓兒便忙開了,玉芙宮上上下下都出一片喜慶,姚蕓兒張羅著要宮人蒸了饅頭,做了包子,又抱著溪兒和宮剪了許許多多的窗花,一切都按著以前在民間的習俗,滿是過年的喜氣。
溪兒換了新裳,一大紅的夾襖襯著那張嘟嘟的臉蛋,越發地玉雪可,團似的小人猶如玉雕的一般,一笑間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瞇了月牙,兩個甜甜的小酒窩,讓人喜歡到了極點。
姚蕓兒為兒剪了厚厚的劉海,將額頭與眉全部蓋住,就連眼皮上的傷疤亦遮住了幾分,看不真切。
溪兒已快兩歲了,正是頑皮的時候,宮人們正拿著小玩意逗弄著,正熱鬧著,就聽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接著便是侍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待見那抹明黃的影踏進后殿,宮人俱匍匐于地,跪了下去,唯有姚蕓兒卻抱著兒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也不曾行禮,只迎上去,聲道了句:“今兒怎麼回來得這般早?”
袁崇武雙手接過兒,先是在孩子雕玉琢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方道:“待會兒便是除夕宴了,我來接你們娘兒倆,與我一道過去。”
在姚蕓兒面前,袁崇武向來都是以“我”相稱,從未自稱過“朕”。姚蕓兒抿一笑,讓人拿過披風為孩子圍在上,剛走出玉芙宮的大門,便是一陣寒風夾雜著雪粒撲面而來,侍連忙舉過傘,擋在帝妃的前,鸞車早已等候了多時,待袁崇武與姚蕓兒母上車后,一路向著合歡殿駛去。
在鸞車上,袁崇武握了姚蕓兒的手,對著道:“蕓兒,待會兒的除夕宴,你和溪兒坐在我旁,哪里也不要去,知道嗎?”
姚蕓兒聽了這話,心頭有些不解,問道:“相公,怎麼了?”
袁崇武沒有說話,大手一勾,將和孩子盡數攬在懷里,他的目深邃如墨,對著懷中的子溫聲道了句:“沒什麼,你只要記住我的話,這就夠了。”
姚蕓兒眸中滿是不解,可終究還是在男人的懷里點了點頭,輕聲說了一句:“好。”
袁崇武微微一笑,用自己的前額抵上的,他的面沉著,雙拳卻漸漸握,他知道,今晚,會是一場鴻門宴。
待袁崇武與姚蕓兒母踏進合歡殿的大門時,就見滿朝文武俱已到齊,其中不都是前朝的,此時見到袁崇武后,無不恭敬行禮,口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袁崇武聲音沉穩,讓諸人免禮后,遂領著姚蕓兒一道在主位坐下。
慕七坐在袁崇武左首,而安氏則坐于右首,袁杰與袁宇分別坐在母親旁。
袁杰經過這些日子在軍隊中的磨礪,整個人更是長高了,長壯了,原先的稚氣盡數從臉龐褪下,整個人英氣,頗有幾分統率三軍的帥風采。
安氏心下十分寬,早已聽聞長子在軍中腳踏實地,毫不以份人,平日里刻苦練,與士兵同吃同住,此時又瞧著孩子果真長大了,一瞬間眼睛涌來一滾熱,竟抑制不住地想要落淚。
想起今兒是除夕,宮中規矩眾多,這一天是萬萬不能落淚的,安氏趕忙收斂了心神,將眼淚給了回去。
母子倆剛說了幾句己話,就見袁崇武與姚蕓兒母攜手走來,袁杰面如常,唯有眸心卻是一沉,在看見父親讓姚蕓兒坐在自己邊后,臉龐上雖不曾表出分毫,但那一雙手,卻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攥了拳頭。
除夕宴上觥籌錯,慕天與慕義皆坐在下首,二人對視一眼,舉起酒杯,向著袁崇武遙遙而敬。
袁崇武亦端起杯盞,一飲而盡。
酒過半酣,宮中的歌姬舞姬則姍姍而來,載歌載舞,為王侯將相助興。
一曲畢,就聽有人道:“這些子不過是庸脂俗,不得皇上圣眼,本將倒是聽說溫丞相有一位兒,號稱咱大梁第一人,倒不知丞相可否將溫小姐喚來,讓咱們開開眼界?”
一語言畢,溫丞相便擱下酒杯,拱手道:“王將軍此言差矣,小相貌平平,這大梁第一人的名頭,可是愧不敢當。不說有皇貴妃這等國天香在,就連安娘娘與姚娘娘,也是比不得的。”
“既是除夕之筵,又是君臣同樂,溫丞相也別藏著寶了,趕讓你的千金小姐進殿來為皇上與皇貴妃請一個安,倒也算是沾了皇上與貴妃的福氣。”慕天手握杯盞,對著溫丞相笑道。
溫丞相面為難之,剛要對著袁崇武開口,就見男人角微勾,沉聲道:“既如此,便宣溫小姐覲見。”
“相公……”姚蕓兒坐在男人旁,溪兒被娘抱在懷里,手中拿著果子,吃得正香。
聽到姚蕓兒的聲音,袁崇武在案桌下上姚蕓兒的小手,輕輕地拍了拍,示意安心。
“宣,溫小姐覲見!”隨著侍尖細的聲音響過,諸人只見一抹窈窕娉婷的影款款而來,待踏進合歡殿,諸人看清的容后,都不自地“呀”了一聲。
姚蕓兒在看清此的容后,只覺得心跳頓時停止了似的,整個人呆若木般地坐在那里,幾乎連氣兒都忘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世間怎會有如此貌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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