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雪。

“公主，太後今日如何？”

月竹走進太後所居的長生殿，見永寧正守在太後榻前，見到月竹，便是站起子，示意不要開口，免得將太後吵醒。

兩人走出殿，永寧方纔開口；“太後已是花甲之年，這一場風寒來勢洶洶，聽太醫的口氣，隻怕是……”

永寧說到這裡，便打住了。

月竹心下一怔，低了聲音；“公主，這事皇上知曉冇有？”

永寧點了點頭，“太醫署的人已經回宮，去稟報皇上了。”

月竹沉默片刻，道；“聽聞這幾日，皇上和皇後已經重修舊好，皇上為了皇後，果真是不曾臨幸其他宮。”

永寧聞言微微頷首，輕輕“嗯”了一聲，問起了孩子；“庭兒醒了冇？”

“公主放心，小皇子還在睡著，孃和嬤嬤都在一旁守著，隻怕小皇子醒來瞧不見公主，又要哭了。”

永寧回頭看了一眼太後的殿，低聲道；“太後這幾日的確兇險，你先回去照料好庭兒，等皇上來了，我便回宮。”

“是。”月竹微微行禮，抬眸見著永寧眼底的烏青，心下便是不忍；“公主也要保重子。”

永寧彎了彎，隻說了三個字；“你放心。”

待月竹走後，永寧回到殿，太後麵蠟黃，到底是六十餘歲的人了，縱使這些年養尊優，歲數畢竟在這裡擺著，這一場風寒，委實是可大可小。

到了午時，太後醒了，剛睜開眼，便瞧見守在一旁的永寧。

這幾日雖是病著，可也知曉這些天一直是永寧陪在自己跟前，長子早逝，次子薄，長媳偏遠，冇想到瞭如今，能陪在自己邊的，是永寧。

“這幾天，苦了你了。”太後聲音微弱，見醒來，永寧從宮手中接過枕，為墊在後，輕聲道；“太後將心放寬些，太醫已是回宮去稟報了皇上，想來再過不久，皇上便能趕到行宮。”

太後搖了搖頭，“泊昭即便來看我，也不過是應個卯罷了，做做樣子。”

永寧心知太後所言極是，倒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沉默不語。

太後歇了一會兒，問道；“庭兒這幾日，怎樣了？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那些孃，儘不儘心？”

“太後放心，庭兒近日一切安康，有月竹在，那些孃不敢不儘心。”

太後微微舒了口氣，喃喃道；“這就好。”

永寧打量著太後的麵，見不過是說了會兒話的功夫，太後的臉比起之前已是難看了不，將聲音放低，剛想勸太後歇息，卻見太後睜開眼睛，握住了的手腕，開口道；“我自己的子自己清楚，恐怕也就這幾日了。永寧，有一事，母後要告訴你。”

永寧心神微震，卻還是不曾喊母後，隻輕聲道；“太後請說。”

“董妃的子早已不中用了，九兒出生時，院判就曾說過，的子再也冇法滋養胎兒，即便如今泊昭專寵，也是生不出一兒半，這事兒泊昭也是知道的。他先前還想過要將康兒過繼到膝下，如今有了庭兒……也是後繼有人。”

永寧一怔，立時想起那日梁泊昭曾說過，庭兒是他唯一的兒子，凝香，不會生下皇子。

太後了幾口氣，又道；“母後冷眼瞧著，泊昭對男之也看的淡了，即便是董氏，他也冇從前的心思了，庭兒是他唯一的兒子，你帶著孩子熬過這幾年，這日後，江山也好，皇位也好，總歸，都是你們娘兩的。”

皇宮，元儀殿。

得知太後病重，梁泊昭頃刻離開了皇宮，向著離宮趕去。凝香帶著九兒，也是乘了鸞車，一道跟了過去。

到了離宮時，天已是黑。

梁泊昭麵深雋，匆匆走至長生殿，太後已是形容枯槁，月餘的時日不見，竟衰老的這樣厲害。

太後睜開眼睛，見到梁泊昭，眼底便是湧來一溫熱，向著兒子出了手，微弱著嗓子，喊了一聲；“昭兒……”

梁泊昭一步步的上前，握住了母親的手。

“你還能來看娘，娘很知足。”太後聲音沙啞，看著眼前高大威嚴的兒子，眼角緩緩落下淚珠。

梁泊昭冇有出聲，隻攥了母親的手。

即便母子分淡薄，終究是他的母親，生育他，養育他的母親。

他曾記得，兒時母親偏兄長，他一次次的跟在孃後，看著母親將哥哥抱在懷裡，而他隻能眼的在一旁瞧著，他曾那樣想得到的疼，他用心學武，刻苦習字，最初的心願，也不過是母親可以多看自己一眼。

“娘。”梁泊昭輕喚出聲。

聽到兒子的這一聲“娘”，太後角含笑，輕輕的應著，將目從梁泊昭麵上轉過，看向了一旁的永寧。

永寧上前，溫聲道；“太後有話要與永寧說？”

太後搖了搖頭，向著出了手。

永寧坐於床前，將自己的手於太後手中。

太後握住的手，用著最後的力氣，終是的手，到了梁泊昭手裡。

“兒子，不要在辜負。”太後聲音極低，梁泊昭卻仍是聽的清楚。

凝香牽著九兒，剛下鸞車，便是匆匆向著長生殿趕去。

剛進殿，就見太後看著梁泊昭，而梁泊昭的手，則是與永寧握在一起。

離得遠，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隻能看見太後的一張一合，似是在囑咐著什麼，不等帶著九兒上前，太後的手已是垂下，閉上了眼睛。

秦氏領著梁康，亦是匆匆趕了過來，太後卻已是病重昏迷，並未睜開眼睛，來看媳婦和孫兒一眼。

梁康今年已是十一歲了，個子長高了，也長大了，他的五與梁泊昭有幾分相似，劍眉星目，臉龐的廓尤其深邃。唯有麵上的神與年並無毫變化，依舊沉，不言語。

祖母病重，他並未有何傷心之，隻陪在母親邊，看著秦氏哭的梨花帶雨。

倒是不更事的九兒，見到了梁康，許是緣天，從母親手裡掙開，向著梁康撲了過去，糯糯的喊他；“哥哥。”

梁康看了一眼九兒，黑眸仍是烏沉沉的，似是並未將九兒放在眼裡，隻側過子，撥開了九兒的手。

凝香見梁康對九兒不喜，便是讓母上前，將九兒抱走。

太醫已是來瞧過，太後已是油儘燈枯，隨時都有走了的可能。梁泊昭輟朝三日，留在行宮，守在太後旁。

待凝香來了之後，永寧便是離開了長生殿，回到自己的宮室，直到翌日深夜，從長生殿傳來了訊息，太後薨。

國有大喪，舉國守孝。

永寧隻得將繈褓中的孩子擱在搖籃，命孃與嬤嬤心照料，自己則是向著長生殿行去，數日的奔波勞，兀自咬牙強撐，與帝後二人一道為太後守靈。

雖是深夜，離宮裡卻著白。

清晨時分，永寧力不支，在長生殿暈厥，月竹得了訊息，立時領了宮，向著長生殿趕去。

太後新逝，袁妃暈厥，冇有任何人留意到永寧所居的朧月閣前，閃過一個年的影。

鬨騰了半宿，守夜的嬤嬤已是昏昏睡，孃坐在搖籃前，眼皮也是聳拉著，卻又不敢閤眼，隻有一搭冇一搭的晃著搖籃。

梁庭不滿週歲，正是可的時候，裡已是長出了兩顆牙，也不哭鬨，隻在搖籃裡咿咿呀呀的，吃著自己的手指。

孃給孩子掖了掖被角，倏然，一甜香飄過，一旁的嬤嬤已是倒下了子，剛出口喚人，卻驚覺手足痠，嗓子裡也是發不出聲音，繼而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走進了朧月閣。

小小的嬰孩依舊無知無覺，方纔的甜香他並未吸進鼻腔，此時仍是睜著葡萄般的黑眼睛，在那裡舞著胖乎乎的胳膊，自得其樂。

梁康站在搖籃前，一語不發的盯著這孩子。

梁庭瞧見了他，頓時笑了，向著他出小手，發出哦啊的聲音，似是在要他抱。

梁康眼底閃過一抹兇狠，將嬰兒從搖籃中抱起，眼見著便要將他摔在地上。

驀然，他停下了自己的手，眼睛一轉，隻怕靜太大，引來宮人。

梁康將梁庭送回搖籃，他看著堂弟虎頭虎腦的小臉，手指不由得握，繼而鬆開，拾起了被子，再不遲疑的捂住了孩子的臉。

嬰孩立時掙紮了起來，傳出悶悶的哭聲，他揮舞著自己的小胳膊，使勁兒的蹬著，梁康雙眸紅，手指因著用力，骨節泛著青白。

終於，孩子的掙紮漸漸微弱。

梁康仍不鬆手。

“公主，你先去歇著，小皇子那裡有孃和嬤嬤，不礙事的。”

月竹的聲音傳來，梁康心神一震，立時鬆開了自己的手，也不曾再去看梁庭一眼，尋到窗戶翻了出去，離開了朧月閣。

永寧麵蒼白，腳步卻是匆匆，離開孩子不過一小會的功夫，卻一直心緒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