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曉。
大梁邊陲的一座小鎮上,來了一位頭戴斗笠的棕發男子。
他的形高大,頭發蜷曲,/著一口地道的話,長相除了發外也是正宗的本地人模樣,腰間佩著一把鑲嵌著紅瑪瑙和各寶石的西域彎刀,一路上吸引了無數行人的注意。
走江湖的人都眼老辣,只一瞥,就知道這刀價值不菲,甚至是有價無市。邊陲地帶本就混,這人居然敢這麼大大方方地把如此寶貝示于人前……
只能說,如果不是傻子的話,就一定是有所依仗。
男人走到街邊的一茶水鋪前,坐在板凳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端起老板放在面前的茶水,仰起頭一飲而盡,放下茶杯時神有些無聊的怠倦,一雙深的重瞳漫無目的地掃了一圈四周,最終落在了老板倒扣在柜臺上的一本連環畫上。
這連環畫的封面只有黑白兩,除了勾勒人和背景的線條外就是大片大片的影,十分簡潔明了。男人被勾起了一興致,隨手拿起畫冊,看了到了上面《江湖》三個大字。
右下角還有兩行小字:
“改編自晏河清同名小說”
“鏡書坊出品”
為了打發時間,他隨手翻了翻,本以為是給小兒看的睡前故事,沒想到故事節卻一下子把他吸引住了。眼看著這位看得迷,柜臺后的老板忍不住重重咳嗽一聲,見人依然沒反應,忍無可忍地走了他手中的畫冊。
“你該走了。”他冷冷道。
老板在這鎮上開了幾十年的茶水鋪,見過太多自以為是的愣頭青和暴發戶,面前這人兼而有之,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人找麻煩,他可不想自己的茶水鋪遭殃。
“這麼小氣做什麼,”男人這才回過神來,滿不在乎地扯了扯角,子斜倚靠在桌邊,出一抹輕慢的笑容,雙眼仍舊意猶未盡地盯著他手中的畫冊,“這連環畫你是從哪里買來的?好生有趣。”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畫面如此強烈的連環畫。不僅是人的對話、作、神都刻畫得異常真實,劇更是扣人心弦,雖然才看了不到幾分鐘,但男人憑幾頁就能腦補出主角平明天和人手時的全部過程。
要是那些門派珍藏的武功籍也都按照這個方法來畫,他想,至現在的江湖上不會遍地都是蠢貨。
“大梁城。”老板顯然不愿意和他多話,視線在男人異于常人的重瞳上停留了一秒,便面無表地低下頭,繼續拭起了手中的茶杯。
“大梁城啊,”男人卻不以為意,自顧自地嘆道,“我也很多年沒回去了。”
他說完,眉眼之間又浮現出一種百無聊賴的覺,一手把玩著手中的空茶杯,一手撐著下,半闔著眼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一陣風掠過街道,把茶水鋪上方的白亞麻帳篷吹得如海浪一般抖起來,樹葉抖的聲音中,一道尖銳破空而來,目標直直地對準了坐在桌邊的男人,卻被對方似是無意間的偏頭作輕巧地躲了過去,著鬢角,深深釘了后方的樹干上。
老板的臉白了一下,但不等他反應過來,男人便反手將空茶杯朝著那個方向擲了過去。沒人能看清他到底是怎麼出手的,快如閃電的一道白影閃過,遠的草叢中立刻發出一聲凄厲的慘。
四周一片寂靜。
“你……”良久,老板聲開口了。
他著那對重瞳,終于想起了十年前,自己曾在一位客人口中聽到的傳說。
“啊呀!”那男人一拍腦袋,懊惱道,“糟糕,忘了茶杯了!”
他看上去是真心實意地在自己打碎了老板的茶杯而懊惱,于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兩碎銀放在柜臺上,還認真地詢問老板能不能把那本書也賣給自己。
在得到老板的肯定答復后,男人高高興興地把畫冊拿了起來,找到自己上次沒看完的地方,接著往下看了起來。
老板僵著臉拿起茶杯,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就是那位‘魔眼’?”
“這名字真難聽,”男人皺了皺眉,厭煩道,“要是我知道是哪個混蛋給我起的,我非得把那家伙頭朝下吊到大梁城的城墻上三天三夜不可。”
他又翻了一頁,淡淡道:“我葉東風,記好了。”
說來也是巧合,這位大梁江湖上的傳奇人,既擁有一蓋世武功,名字也和喬鏡在《君不見》中寫過的一位人氣角相同。只是兩人格千差萬別,老江湖都知道,“魔眼”最是喜怒無常,誰也不知道會不會一句話就怒了對方,雖然他從不殺人,可被了吊在城門外的驗對于大部分好面子的英雄好漢來說,那絕對是生不如死的。
而他現在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正是鏡書坊出品的《江湖》漫畫第一冊。
景星闌總覺得喬鏡這本書如果只有文字版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找008學習了一番漫畫分鏡的知識,雇了城中幾位畫家,耗時半月,畫出了漫畫版的第一冊——對應的劇只有開頭五萬字。但是這樣新穎的連環畫已經足夠給讀者驚喜了,很多已經買過《江湖》的人都會跑到鏡書坊,再買上一本漫畫對應著看。
因為是漫畫,所以畫風不可避免地會和傳統繪畫有很大區別,人線條更加象簡潔,背景也偏向于寫實而非寫意。在鏡書坊的漫畫出售后,又在大梁掀起了好一陣波瀾,不畫家對鏡書坊破口大罵,說這種畫法毫無可言,鏡書坊是在荼毒百姓,貽害無窮。
這種罵法未免太過耳,別說喬鏡了,就連梁帝也聽膩了。
漫畫版的他也看過,說實話還有意思的,和正統宮廷畫、西洋油畫和傳統水墨畫比起來完全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風格。百花齊放有什麼不好?
也不知這幫人怎麼個個都跟被踩了尾一樣,一跳老高。
喬鏡自然知道原因,哪怕沒有直接利害關系,有些人總歸是看不得別人好的。他對漫畫這方面并沒有多麼在意,除了兩位男主的長相他讓景星闌稍稍做了一些調整,更接近于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外,基本就沒有再手過了。
他筆下的平明天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年郎,他的上帶著一種獨屬于天之驕子的彩,有點兒像之前的楊柳,但要更加活潑、更加外放,是那種年風流紅燭昏羅帳的覺。一雙桃花眼總是噙著笑意,無論站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點,論家世、論天賦、論武功高低,毫無疑問,他都是年輕一代最出彩的那一位。
他是頂尖武林世家唯一的繼承人,自打出生起就順風順水,朋友遍天下,幾乎大半個江湖的都對他心生慕。這種人生,任誰看了都會嘆一聲真是命好,年紀輕輕就擁有了一切。
但平明天卻不滿足于此,他有個非常天真而宏大的理想:希自己將來能夠為武林盟主,率領天下門派,除魔衛道,攜手朝廷,為公為民。
作為四大家族之一,平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超然,跟朝廷的關系也很不錯,平明天還曾作為太子伴讀保護過對方一段時間。只不過他的父親一直叮囑他,絕不要參與到朝政大事之中,也不要和太子或者任何一位皇子走得太近,否則幾十年前的那場嶺門之禍就是前車之鑒。
眾所周知,寫武俠,總是免不了要牽扯到一些陳年舊事。嶺門之禍是喬鏡從開篇起就埋下的一條線,也是牽扯出另一位男主的重要劇。
和平明天不同,另一位主角吳晟同樣驚才艷艷,卻因為份是罪人之子,年時便隨著母親寄人籬下。孤兒寡母,免不了遭人欺凌,也造就了吳晟看似溫和有禮,實則憤世嫉俗的格。
吳家原本也是江湖一大世家之一,但吳晟的父親卻因為遭人構陷,在調查過程中突發疾病死亡。死人不會說話,于是所有罪名都被按到了他的頭上,吳晟的母親更是因為多年憂思疾,在他十三歲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句言,讓吳晟去找父親曾經的那些舊友們,為吳家洗清冤屈。
然而,當初與吳家好的各大家族如今對吳晟卻是避之不及,誰也不愿沾染上這個大麻煩,只是好吃好喝地款待著敷衍了事,時間一長,還對他冷眼相對,著吳晟離開此。
年輾轉多地,最終,在十八歲那年,他來到了平家。
他來到平家的第一天,恰逢平明天十八歲人禮,一條街上訪客絡繹不絕,來道賀的人都快要踏破平家的門檻。吳晟背著行囊,坐在平家給自己提供的別院屋頂上冷眼著這一幕,心里想著的卻是該如何利用這次機會,讓平家卷進接下來的那場漩渦里。
這些年的顛沛流離,已經讓吳晟變了一個冷心冷、不擇手段的人。他雖然今年剛滿十八歲,但卻已經將一個局布置了整整五年。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整個江湖都會變一個巨大的漩渦,屆時些人,都會被卷其中,不能。
吳晟沉浸在這種報復的快意中,清醒地看著自己如何一步步將人們拉深淵,并為之沉醉。可就在這時,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吳晟的瞬間繃起來,而當他猛地扭頭時,看到的卻是今天的主角正坐在自己邊,里還啃著一枚果子,正朝他揚起一個毫無霾的燦爛笑容:“這地方借我躲躲,沒意見吧?”
作為《江湖》的主角,平明天表里如一,心思純凈,格和他從小到大的經歷十分匹配,也是吳晟最討厭的一種類型。
但大概是因為孤寂了太久,或者是那天的鞭炮聲太過吵鬧,他最終還是沒有躲開年的手,而是著那雙帶著一好奇意味的深重瞳,輕輕微笑起來:
“當然可以。”
這次因緣際會的結識,注定了是一場孽緣的開始。
喬鏡在做人設的時候,其實并沒有把這兩個男主當做是不同的人來寫,他們是相似的,也是互補的,更是截然不同的一兩面——
一位生而自由,卻追尋著一種能夠束縛自己的理想;一位帶原罪,卻妄圖用手段去實現母親的愿,讓自己得到心靈上的解。在最風華正茂的十八歲年華里相遇,他們注定會彼此排斥又彼此吸引,就像所有鳥兒最后的歸宿都是天空一樣。
寫武俠就是寫江湖,寫江湖就是寫人,喬鏡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在這本書中,他花費了很多筆墨去寫那些形形的人。
他走過了這麼多世界,在下筆寫作時,總是會不自覺地聯想起那些曾在生命中駐足過的人們:高行路、韓有朋、王城、別鴿、文春秋、左向庭、胭脂、喬景、廖長義、程流、盧笙樂……他默念著他們的名字,回憶起往事,每一個字的音調都含在舌尖,就像是什錦糖果融化后帶來的不同滋味。
大概正是因為他對這些人太過悉,所以在寫這本書的時候,喬鏡幾乎是一氣呵,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卡文的階段。
當然,他只是據自己曾經見過人們的格特質,從他們上摘取一部分,重新組合創造一個嶄新的人,甚至連原型都算不上。
但喬鏡總覺得,他們是有生命的。
在這個偌大的江湖中,圍繞著主角你方唱罷我登場。那種酣暢淋漓的覺,哪怕他已經寫了很多年的書,都是有能會到的。
在寫完《江湖》后的某一天晚上,喬鏡洗漱完畢后,靠在床頭翻著景星闌剛從城里帶回來的第二冊漫畫,但卻盯著其中的一頁,發了很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