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出去了幾分鐘, 回來的時候看見葉欽扶著窗臺站在窗邊,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冷不冷?”
葉欽慢慢地轉過頭,困地仰視著他:“我不明白, 我是有什麼地方做得很不好嗎?”
“沒有, ”峻扶著葉欽的后背, 想把他往自己懷里攏, “你做得都很好。”
葉欽用手擋住他不讓他靠近:“那為什麼除了何玉謙, 好像沒什麼人喜歡真正的我?”
“難道真的有命運嗎?因為我真的覺得我……沒有什麼地方特別不如人。”葉欽轉開目, 看著窗外,“我從前不信命, 安和拋棄我, 葉文蔚忽視我。我都覺得是他們的問題, 我以為如果我足夠努力,總會有人喜歡我。
后來我在銀幕里尋求一個被肯定的自我, 我發現觀眾喜歡我,他們給我寫很多信送很多禮。但是慢慢地我就意識到,他們喜歡的其實屏幕里的人,是娛樂公司包裝販賣的一個形象。那是皮囊,而不是我。
后來我遇見你, 我喜歡你,喜歡到我以為我可以不在意你喜不喜歡我。”
“我喜歡你, 葉欽。”峻不顧他的推拒,是把他摟進懷里,“我一直喜歡你。”
“那你表達喜歡的方式真的很特殊。”葉欽想把這句話當玩笑說出來, 沒想到聲音卻抖了, “每個人都會被喜歡,連岳君都說和葉文蔚是真心相的。”
他越說越激, 最后幾乎是哽咽地質問:“我不想要很多很多的,只要有一個人我就夠了。可是為什麼我就總是活得像一個孤家寡人?是真的有這種命運,注定我應該一輩子不配有人嗎?”
峻摟著他,不斷地親吻著他的發頂:“我你,我陪著你,不讓你當孤家寡人。”
“走了二十幾年,我總是做噩夢夢見死了,警察過來找我去認尸,可是我本就不知道長什麼樣子啊!我總是聽見那個警察責備我,問我為什麼我連自己親媽都不認識。”
葉欽額頭抵在峻肩膀上,拼命抑著翻涌的眼淚,“我跟你離婚的時候,就好像再次驗證了我這種人是不值得被的。但其實那時候我沒覺得我更痛苦了,就好像我被拋棄的痛苦被一種新的痛苦取代了:我至還是一個有魅力的倒影,我至看上去像是某個有魅力的人,哪怕又作為一個影子被棄了。”
“不是的,”峻摟著他的胳膊收了,呼吸變得局促了一些,“我的就是你,葉欽。”
葉欽卻好像鉆進了一個死胡同里,什麼都聽不進去,:“可是你們為什麼還要回來呢?也好,你也好,如果那麼多年都可以當我不存在,又為什麼還要回來!”他幾乎是嘶喊出來,他用力推著峻:“我不想要你們了!你們一直都不在,我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從來都不在!”
“噓噓噓——”峻手護著他的后背,輕輕拍著,“我的錯我的錯,我會一直在的,我保證。”
窗外的烏云沉甸甸的,天邊響起滾滾的春雷,像是憋著一場大雨。幾只燕子俯沖下去,著地皮飛過,又很快鉆進了屋檐下。
“我不要你,”葉欽的聲音全啞了,說不出的苦失落,“我全都不想要了。”
峻把葉欽擁在懷中,慢慢捋著他的脊梁骨,低聲哄著:“你不要我我也在,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葉欽不說話,又想推峻,卻被峻順勢抓住兩只手揣進懷里。
兩個人就在窗邊靜靜地站著。
一滴兩滴,豆大的雨珠在窗戶上砸碎。淅淅瀝瀝地,水滴很快了起來,聚細細的水流沿著玻璃緩緩的流下,就像是替人間的種種不值得落下的冷淚。
峻慢慢把葉欽從懷里剝出來一點,用拇指蹭著他的眉:“窗邊涼,我們不在這兒站著了,好嗎?”
被峻抱回床上的時候,葉欽的緒已經收起來了許多,他自己拉好了被子,低聲跟峻說:“我剛才心太差,話說得重了,并不是想針對……”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峻的輕吻打斷了。
峻扶著他的后頸,很溫地挲著:“昨天晚上,葉芽了。”
葉欽眉頭一皺,忍了這麼久的眼淚一下就忍不住了。他像是個孩子一樣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淚水從指里出來,沿著他的手背、手腕,一直淌。
峻彎腰擁著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哭出來就好了,沒事兒了,我陪著你,我們的芽芽也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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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峻說的,那天葉欽在他大哭一場之后,累得睡了大半天,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好像沒那麼想不通。
因為不管過去怎麼樣,至現在他有葉芽。
而且不知不覺地,不管葉欽愿不愿意承認,他也有些習慣有峻在邊。
葉欽有些憾自己錯過了葉芽的第一次胎,連著觀察了兩三天,小東西好像一直都乖乖地睡著,一點兒作都沒有。
明天就該出院了,正吃著午飯,何玉謙就照例給葉欽打電話嘮叨:“明天幾點出院啊?我過去接你,順便把煤球兒給你送過去,你可不知道,我給它買了五六種貓爬架它才有個看著順眼的,真難伺候……”
峻正坐在葉欽后護著他的肚子輕著,低聲勸了一句:“再吃一口,我,不會難的。”
何玉謙那邊的風向立刻就變了:“我突然想起來明天還有個重要的事兒呢,就不過去接你了,煤球兒先在我家喂著吧,那麼多貓餅干我也吃不完,不是,它還沒吃完呢,改天我再給你送過去。”
葉欽刑似的又吃了一口胡蘿卜,邊嚼邊說:“明天你在家嗎?我路過你家你把貓給我就行了。”
峻又舀了一勺飯遞到葉欽邊:“最后一口,就一口。”
何玉謙只想趕結束對話:“在在在,你就直接過來拿。”說完就急匆匆地把電話掛了。
葉欽把手機放下,不大高興地看著峻:“都幾個最后一口了?怎麼還有最后一口?”
喂完米飯,峻小心護著葉欽的肚子:“現在有不舒服嗎?”
葉欽搖搖頭:“但是不想吃了。”
“不想吃了啊,”峻舀了一勺蛋羹,“那怎麼辦,我們芽芽想不想吃?”
腹部傳來很輕的一個作,很新鮮的,像是最的春風浮,輕得幾乎讓葉欽懷疑那是個錯覺。
峻卻輕聲笑了:“我們芽芽想吃。”
葉欽驚訝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又轉頭看峻:“芽芽真的了!”
峻的關注點全在葉欽上,趁熱打鐵:“芽芽要吃這個,我們再吃一點。”
哄著葉欽吃了小半碗蛋羹,峻正給他著胃,手機突然就震了起來。
“到換藥的時間了。”峻隨意看了一眼,扶著葉欽在床頭靠好,“我出去一會兒,馬上就回來。不要自己下床,好嗎?”
葉欽記得峻都是隔天下午換藥的,不由有些奇怪:“你不昨天剛換過嗎?”
峻微微一愣,用食指撓了撓鬢角:“今天換另一種藥。”
葉欽從床頭拿起一本書,翻到夾著書簽的那一頁:“嗯。”
峻出了門,葉欽立刻就把書丟回了床頭柜上,一路扶著墻走到門口。
那里放著一雙全新的腋拐,因為峻一直在葉欽邊,一直沒能派上用場。
葉欽一面架上拐杖,一面朝門外張,追尋著峻的影。
那天晚上聽見峻咳嗽之后,葉欽就一直惦記著這件事。但他又知道按照峻那種格,為了不讓他擔心,一定不會說實話。
走到岔口,峻并沒有如他所說的下樓去換藥的診室,而是朝著走廊的另一側走了。
這一層都是單人病房,葉欽跟了一會兒,發現峻是回自己的病房了。他心里不由有些好奇:回去就回去,干嘛要說謊呢?
葉欽走到峻病房門口的時候,里面居然像是吵起來了。除了峻之外,另一個聲音葉欽也認識,是家的家庭醫生洪霜,印象里文質彬彬的一位大哥。
“……小峻,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吧?總也算是你半個長輩。別的話你可以不聽,但是事關你的健康,你實在是不該大意!”洪霜顯然是生著氣,聲氣的。
“我的各項指標都在好轉,院方也說我不需要住院了。”峻的聲音也不甘示弱。
“你給我來這套!”洪霜更火了,“是這個問題嗎?我問你,你吃氟伏沙明有多久了?”
峻的聲音頓了一下:“我只是睡不著的時候偶爾吃。”
“偶爾吃?”洪霜像拍了一下桌子,“要不是這次查出來你上消化道出,都沒人知道你吃了這麼長時間抗抑郁的藥。加著這一傷,你還天天在病房理公司的事,我真是服了你們家人……我的意見是按照你現在的健康狀況,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上,你都應該暫時把工作放一放。”
洪霜的聲音低了一些:“還有小峻,你到底怎麼回事兒?是因為……葉欽嗎?”
“我自己的問題,您別扯上他。”峻否認道,“我沒什麼事兒,不影響工作。”
“我說你……這個藥不能長期吃,要出人命的!”洪霜聽起來快氣暈了,“算了,我管不了你了,我告訴你,讓管你!”
“您告訴,我今天就回公司。”峻渾不在意,語氣輕松。
洪霜氣得話都變調了:“沒人管得了你了是吧!啊?!”
葉欽在洪霜的怒喝中走回了病房。
房門掩好,雙拐擺回原,葉欽原路走回床上。
書翻到快一半的時候,峻回來了。
峻進門看見葉欽皺著眉頭盯著書上的一行字,并不像是有什麼讀書的心思,有些擔心地走過來:“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葉欽搖搖頭,猶豫不決地抬頭看向峻,很擔憂:“剛才護工中心給我打電話說我的護工安排好了,我覺得讓陌生人來家里不大適應,但是我一個人也不方便,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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