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顧七的手腕，一路往上，直到臂膀，皮經脈骨骼全部都植化，變了一條一條麻花般纏在一起的藤蔓。

而且，龍非夜分明看到荊棘藤在末梢有往顧七的手掌蔓延的趨勢。

“什麼時候開始的？”龍非夜沉聲問。

“那天下山后，一晚上的時間就這樣了。”顧七終于不笑了。

“你種了種子？”龍非夜又問。

“沒有，一顆種子都沒種。毒丫頭的假設是對的，應該是從里長出來的。”顧七答道。

“它們在侵蝕你的！”龍非夜認真說。

顧七抬起手來，看著，笑著，“對。估計到明天早上，這只手會被吃掉。讓我再陪你們走一段，毒丫頭醒了，我就走。讓看到不好。”

“我替你劈了這只手。”龍非夜冷冷說。

然而，顧七卻出了另一手來，上臂側竟也有一段已經被藤蔓占領了。

就算劈了兩手，那又如何？

流便全，他一上下隨時都可能從中生出藤蔓來，然后一點一點侵蝕他的和骨頭。

渾上下，這兒一片，那兒一片，當這些藤蔓蔓延開來，很快就會融合一的，也很快就會占據他全。

顧七看著龍非夜，特別認真，“龍非夜，如果哪天我的腦袋被侵蝕，變一株怪樹，你就劈了我吧！你告訴毒丫頭……還有靈兒。就說我浪跡天涯去了，去玄空大陸了。”

“辦不到。”龍非夜冷冷說。

顧七忽然開心地笑起來，“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要不幫我撒這個謊，毒丫頭一定會為我哭的！指不定能把眼睛哭瞎了！呵呵！”

龍非夜拉住他的韁繩，幫他掉轉馬頭，冷冷說，“現在就滾回醫城去！被浪費時間，你要真救不了自己，我會告訴沐靈兒真相，讓天天抱著樹哭，煩死你！”

顧七回頭看來，那雙笑的眼睛也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就有些哀傷了，他淡淡說，“龍非夜，如果我變一棵樹，我還會有意識嗎？我還聽得到你們說話嗎？你說……我上會不會開滿花？”

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還是小七的時候，還有一個很很他的爹爹的時候。

他第一次走出小木屋，在毒宗地漫山遍野的跑。他看到一棵開門花的樹，他就跑回來了。

他在木屋的門口坐了一整天，等爹爹回來，特別興地對爹爹說，“爹爹，七兒想做一棵樹，全上下開滿花。”

他發現一只高飛的鳥兒，等晚上爹爹回來，他會說，“爹爹，七兒想當一只鳥，飛到大山的那一頭。”

后來，他看到了山野的四季，春天花開，夏天蟲鳴，秋天落葉，冬天飛雪。

他發現冬天漫山遍野的草木都枯了，死了。他坐著等爹爹回來，他很傷心地說，“爹爹，七兒會不會有一天也枯萎了，死了？”

那一段無憂的日子，是他記憶最深的。他至今依舊清晰地記得顧云天是怎麼回答他的。

顧云天說，“枯萎了，死了，等冬天過去了春天來了，就又會活過來了。”

顧七狹長的眼眸里竟有了淚，他說，“龍非夜，你讓我多待一會兒吧，就到天亮。或許，咱們永遠都見不著了。”

龍非夜別過頭去，不看他。但是，也沒有再趕他走。

兩個男人就這樣各自騎在高頭大馬上，走在車隊的最前面，并肩而行。

背后的影衛都非常詫異，遠遠看去，殿下似乎在和顧七聊天，可是，又不太像。

誰都不敢靠近，也不知道龍非夜和顧七到底是一路緘默，還是一路聊。

一夜的時間到底有多長？

顧七著東方魚肚白的天空，藏起了那只已經變藤蔓的左手掌。

他掉轉了馬頭要走，龍非夜下來，“不道個別？”

“不了，毒丫頭的吃相應該比睡相好看。老子要永遠記住吃飯的樣子！”顧七豁達地大笑起來。

他片刻都沒有停留，也沒有留念，一揮鞭，馬便疾馳而出。

龍非夜一直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來路，他才回頭朝東方的天邊看去。

天，真的亮了……

楚西風他們和高伯都詫異不已，顧七不是要去藥鬼谷嗎？去藥鬼谷應該往南走呀，都還沒到路口，他怎麼走了？而且還是往回走？

龍非夜只淡淡說了一句，“顧七拐道藥鬼谷了。”

大家立馬都收斂心思，不敢多揣測，更不敢再多提。

龍非夜沒有回馬車，而是親自在前面，騎馬開路。一宿未眠，他的眸緘默又沉重，黝黑深邃得初旭的都照不進去。

初旭之的籠罩之下，韓蕓汐還在舒適的馬車里安睡。顧七永遠都不會知道，安睡的樣子比吃相好看多了。

此時此刻，顧北月就坐在醫學院最高那座閣樓的屋頂上，抱著小東西，著進城的路。

他在等顧七。

他知道，他今早就回來，也知道，他今早不得不回來。

他非常安靜，可是，小東西分明覺到他的緒，他……很難過。

小東西一開始還忍著，可是，當公子哀傷的緒越來越濃，它就開始不安起來了。

要知道，面對再天大的事，公主都總是淡定從容，云淡風輕的。

它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原來公子也是會難過的。

小東西從顧北月的手上掙出來，站在他肩上，吱吱了兩聲。

顧北月轉頭看來，哪怕他心再不好，他對小東西依舊是溫和的，他輕聲問，“小東西，怎麼了？”

小東西吱吱起來，雙手比劃著。

顧北月耐著子，認真看，聲說，“小東西，你看出我難過了？”

小東西其實不知道公子說什麼，但是，它知道，公子一定是在猜它的意思，它知道，公子一定能猜對的。

它立馬就點頭。

“還是你最懂我。”顧北月淡淡而笑，偏頭湊近。

小東西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臉，輕輕，希能給公子一點安。它那麼渺小，想借一個肩膀給公子都辦不到，它也不知道自己能給多安。

但是，公子竟閉上了眼睛，由著它輕臉頰。

那麼大的一個醫城，那麼高的屋頂，顧北月就獨自坐在那兒，側臉輕輕靠在小東西上。在清晨的里，這是多麼孤獨的一個影呀？

顧北月等了好久，直到臨近中午的時候，才等到顧七回來。

他起來，俯瞰醫學院門外那一抹紅，暗暗發誓，“小七，無論如何，傾盡全力，我都要救你！”

顧七的影進了醫學院大門，顧北月便凌空飛落而下。一落地，他便又像平日里那樣，溫和謙虛，淡泊淡然。

剛到書房，醫就過來了，“院長，任四小姐和沈副院求見。”

“告訴他們，有什麼事，他們做主便可。若非事關人命，這幾個月都別過來了。”顧北月淡淡待。

醫正要走，他又補充了一句，“對了，代我同任四小姐道個歉，就說小東西不會再去找他，讓別擔心。”

他說完就進了書房，小東西知道公子要忙，也敢打擾，乖乖地從他肩上跳下來，竄到屋頂上去窩著。

當醫把顧北月的話傳遞給任四小姐的時候，任四小姐原本神采奕奕的雙眸立馬暗淡了下來。

嘀咕了一句，“奇怪了，公主都道過歉了，北月院長為什麼還道歉呀？”

沈副院不明所以，“任四小姐，那只毒怎麼你了呀？”

“沒，就是鬧著玩的。”任四小姐連忙解釋。

沈副院也不多問，兩人離開顧北月的院子，同行離開。沈副院低聲說，“任四小姐，你聽說了沒？”

“什麼事呀？”任四小姐好奇起來，醫學院的八卦很多，但是，沈副院可從來不八卦的。

“聽說院長前幾日，托人去城南的秦家說了。”沈副院長低了聲音。

“什麼？”任四小姐卻驚聲起來。

“噓……你小聲點。”沈副院不悅地說。若不是北月院長的八卦，他才不會有興趣關注呢。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任四小姐非常張。

“就前幾天，院里不人知道了。”沈副院笑著說。

難不是這幾日的心思都在小東西上，所以沒關注？任四小姐急急問，“城南秦家？醫城排行第二的那個秦家？”

“對，就是那個秦家。”沈副院認真地點頭。醫城秦家，那可是出人才的家族呀！若非任四小姐得到北月院長的重，或許，顧家落敗之后，秦家會為醫城第一家族。

“他，他……他喜歡秦家哪位小姐了？”任四小姐強忍著，都快哽咽了。

“這消息也不知道準不準，聽說就是秦家的大小姐。”沈副院很無奈。

任四小姐如遭雷轟，整個人都怔住了。

秦家大小姐可是一個殘廢之人，雙萎，常年坐在椅上，是醫城公認的老姑娘，沒有人愿意娶！

北月院長跟向來沒有集，怎麼就……怎麼就看上了！

“我不相信！”任四小姐固執地說。

“老夫也不信。也不知道消息真假，秦家那邊也沒見靜，北月院長如此忙碌，這事就算真的，想必近期也不會有消息了。”沈副院無奈地捋著呼吸。

無論此事真假，顧北月接下來的幾個月確實是不會有時間理會婚事的。顧七一回來，顧北月就忙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