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妄揣圣意，按說該是死罪。”趙和給皇上搭上一個薄被，站在一旁躬道，“但說句厚臉皮的話，奴才打小侍奉皇上，皇上是奴才在這世上唯一的依仗，奴才萬事總得為您想一想，期間不免也要猜一猜您的想法。”

　衛景昭擺擺手，“朕知道你的忠心，帝王家真，倒是你們這樣的人，只能跟著主子，反而一路走得心思磊落。你說的話朕心里也會過一過，以后還有什麼事也盡可提點朕。”

　趙和忙不迭地答應，可心里明白著，有些話是皇上愿意聽到的，他還能置喙一兩句，其余不該說的，他一句也不會多說。

　然而果然也是當局者迷，衛景昭聽了趙和的話，心里就有些不對勁，場上貪污賄是最常見的事，衛景昭做了多年皇帝，早明白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何況撥給江浙的款項，就算傅崇年真貪墨了一二，比之皇貴妃娘家的程度，當真還差的遠。

　趙和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他衛景昭是帝王之相，對于婉昭儀那種不懂道理胡攪蠻纏的人他尚能有商有量，想帶走敏恪也顧及，結果到了青梔這里反而按耐不住。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衛景昭這個午覺翻來覆去眠得不好，宮里許多人知道孟念云小產卻暗地里拍手稱快。

　更有甘泉宮的裴婉修，自上次誤食火鶴花倒了嗓子，敏恪被送去萬壽宮后，痊愈了想去接，跑了幾趟都被太后“想要孫承歡膝下”之類的話堵了回來。

　而最讓傷心的是，敏恪才在萬壽宮帶了七八天竟然就和不親了，在看來孩子就是沒心的白眼狼。

　好在宮里總有比更倒霉的人，眼下的孟念云就算一個。裴婉修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大肆嘲諷，把自己不如意的憤慨用貶低旁人的法子發泄出來。

　甘泉宮的嘲笑素來是宮里流傳最快的惡言惡語，到了下午青梔起來后便聽聞了。

　嵐秋帶來的這些消息，有些氣惱地道：“這婉昭儀越說越厲害，還說孟小主是個命薄的，正是因為沒福氣，所以野貓都要老天爺的指引撲到小產。”

　青梔冷笑一聲，對嵐秋道：“先不急著收拾那一位，你去太醫院找了穆元良來，小心些，盡量別讓人看見。”

　嵐秋鄭重應了聲，就往外去了。

　青梔又把小順子喊來，“昨兒同華太醫說好了，要把我們這里的當歸和膠送到太醫院給孟才人藥，你帶個小宮收拾一下，就把東西送過去。”

　小順子趕聽命行事，不一會兒屋里就靜了下來。

　天氣已經漸漸炎熱，雖然還不到用冰的時候，葉子也紋不，日頭有些刺眼地照著大地。青梔坐在屋中的影里，手指一下一下磕在松紅林木宮桌，良久，對一旁的梳月說：“我大約明白了為什麼皇上遲遲不肯立皇貴妃為后。”

　“小主給奴婢說來聽聽吧，其實奴婢有時候覺得皇貴妃有些可憐，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且不說皇貴妃一直打理后宮，皇上許久不立后，前朝也是要詬病的，就是尋常人家也是先有了正房妻子才會納妾呢。”梳月道。

　青梔輕輕一笑，很有把握地說出心里的想法，“我不清楚先皇后是怎麼治理這個后宮的，但我眼中的皇貴妃，卻好似特別喜歡后宮里地位的嬪妃有斗。仿佛我們斗得越厲害，位置坐得越穩似的。”

　“所以你也看到了，宮里常常一有什麼事請就流言四起，婉昭儀、董德媛這樣碎跋扈的人卻永遠不會到任何懲罰。然而這絕不是正經的治宮之道。這個道理，我漸漸地看明白了，皇上也一定早就明白了，這宮里需要的上位者，不該是皇貴妃這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擅長和稀泥的，而該是那種既能遵循禮法，又能掌控舌，還不會那麼沒有人味的人。”

　梳月聽得咋舌，“當皇后還有這麼多道理麼？”

　“這是自然，就好比我們還在傅府的時候，那麼一個小家，就涉及到采買、分、小妾之間明爭暗斗，全家上下那麼些人，想要把每個人都安好肯定做不到，只能讓他們都按照規矩辦事。當規矩都明文寫好，遵從有賞不遵從就要罰，一切事有理有據的時候，才不至于混。皇宮那時比傅府要大上幾十倍的所在，皇貴妃卻管這樣，你說你若是皇上，你會立為后麼？”

　梳月搖搖頭，覺得自家小姐分析得太對了，甚至心里覺得，這闔宮里看過去，唯有小姐有做這樣的皇后的資本。

　青梔飲了口茶，因在等穆元良過來，不介意多與梳月說些閑話，也是為了把梳月培養嵐秋那樣的左膀右臂，“皇貴妃到了這個位置，沒有看明白的一樁重要的事便是，同斗的，從來不是下面這些人，而是自己。任我們誰，包括貴妃，都沒有本事和爭什麼，握著那樣好的資歷和皇上的看重，卻沒能做到厚積薄發。倘若貴妃家世再好一些，又能生育，這宮里恐怕就沒皇貴妃什麼事了。”

　梳月為青梔添了茶，小聲說：“說來說去，這宮里到底還是子嗣最要。”

　青梔一嘆，“是啊，可惜我暫時還沒有這樣的福氣，唯有幫念云爭取一下了。”轉了轉手中的茶杯，喃喃道，“這宮里的天，也該變一變了。”

　梳月聽不懂，但覺得小主這樣肯去爭些什麼了，實在很好。

　又過了一會兒，嵐秋帶著穆元良進了門，青梔很客氣，讓人給他賜座。穆元良推卻不過，只得小心地坐了一角。

　“我找穆吏目來，是有些不明白的事想請教一下，梳月，”梳月應了聲，把昨天痕兒收好的東西放在了穆元良面前，“請你看一看，這些不論是從還是氣味上，會不會有吸引野貓的可能？”

　穆元良趕起觀察，還逐一聞了聞，才搖搖頭道：“回小主的話，單從外觀上看，微臣看不出什麼，何況微臣對類研究并不多，請問可否允許微臣把這些東西帶出宮去，尋專業的朋友看一看？”

　青梔想了想，頷首說：“既如此你就把東西帶出去，只不過小心些，別讓人捉到了，反說我與你私相授。”

　穆元良沉著地應了，青梔又問：“那你知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東西，吃下去后也可以吸引或者招來的攻擊？”

　穆元良這次倒很有把握，“并沒有這樣的東西，人與畢竟不是同類，上的味道也不是靠吃什麼食就可以改變的，除非有那等從小是生，和野一起生活的人，上的味道才不一樣。”他頓了頓，又續道，“微臣斗膽猜測小主是為了宮里野貓害孟才人小產的事而憂心，微臣也覺得奇怪，按說這些野貓見人就躲，斷沒有還往人上撲的道理。”

　青梔點頭，“因此才要查，不能讓才人那一胎白白掉了。這件事我便拜托穆大人了，還大人早些告知我結果。”

　穆元良應承了，拿著東西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小順子也回來了，說太醫院皇命，對孟才人的也很看重，熬藥的事都是幾位院判換著盯著，青梔給的藥材他們也是仔細檢查后才謝恩收下。

　青梔心里稍微好了一些，道：“應該的，皇上昨天畢竟聞到了那樣濃厚的腥味，也聽到了念云的喊看到了蒼白的臉，若皇上再不對念云好一些，就要寒人心了。”

　理完這些事，青梔攏了攏袖，起道：“梳月和嵐秋與我一起去借貴妃的小廚房給念云做些東西，做好了咱們給送過玲瓏軒去。小順子，你留在這里，若是穆太醫有什麼消息或者皇上那兒有什麼宣召，就去找我告知。”

　小順子雖然不比趙公公那樣機靈，做事從來都肯用心，當下牢牢記住了，把小主送出了門。

　主仆三人在正殿外見到了紅曇，紅曇也對孟才人小產的事表示憾，聽聞青梔想借小廚房為孟才人做糕點，當即就做主同意了，回殿里時還對貴妃說：“奴婢瞧著瑾容華和孟才人，還真是姐妹深。”

　彼時白初微正無所事事拿柳枝逗籠里的鸚鵡，聽到這話不免笑了笑，“若是一輩子都姐妹深，那才厲害呢。”

　紅曇知道這樣的誼是主子的心病，于是也閉口不言了，只在一旁遞食遞水。

　這邊青梔把親手調好原料，出好看的形狀，已經日漸西斜，著人生了火，把糖糕蒸上，令嵐秋和梳月盯著，自己便出了小廚房。

　還有另一件要的事要做。

　青梔來到正殿，輕輕拍醒在門口打瞌睡的小宮，那宮見面前的是個小主，嚇得趕伏地道：“求小主恕罪，奴婢一個不注意就睡了過去。”

　青梔微笑著說：“沒什麼，你們天伺候人也有累的時候，你進去幫我稟報一下，我有正事要求見貴妃娘娘。”

　那宮見沒人罰，趕又磕了兩個頭，匆匆進去了。

　不多時，卻是紅曇親自出來迎接，“小主請進吧，娘娘正無聊，在等著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