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雖然新手錶和他的氣質不大符合,但擋不住李慕覺得喜歡,故而把那枚舊的,戴了許多年的保羅·紐曼迪通拿摘下,由於人在外地,住的酒店,一時也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這麼想的時候,腦海裡思索著,要不然送給莊欽?
對方都給自己送了這麼用心設計的手錶了,自己也得送個用心的……不過這是自己戴過的古董表,或許他不會喜歡,那就買個新的?
他覺得莊欽的意思很明顯,像是告白,卻非常含蓄,沒有直言。卻讓李慕日思夜想,糾結了好幾天,期間只問過他,然後在生日會之前,突然給他發了一條同樣含蓄的信息:“你送的禮,我很喜歡。”
正在劇院裡彩排《南柯記》的莊欽回到後臺看見消息,回復:“哈哈哈,喜歡就好。”
配圖一張貓咪賣萌表包。
李慕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下文。
他不得其解,以為莊欽是不是在忙,就問他在做什麼,那頭回復說:“在劇院彩排呢,不過現在正在中場休息。”
李慕抬手,挽起袖口,拿著手機拍了一張。
“我換下了我以前那個。”他覺得,自己的暗示也明顯的。
莊欽:“嗯,好看!”
這個手錶的廠家是他代言的品牌,半年前定下方案後,這批手錶就作為贊助贈送給莊欽,不過要在生日會上播手錶的廣告。
該品牌日常的售價在一千塊左右,品牌方準備在生日會過後,就上架這款設計作品,作為限量聯名款銷售,價格也會相對優惠一些,預計會迎來一波瘋搶。
李慕左等右等,還是沒等到,就又發了一條:“星空儀很漂亮。”
“對噠,我也超級喜歡,昨晚上我也用了。”莊欽一邊背崑劇的劇本,一邊空回復他,李慕的回復速度有些慢,但並不影響什麼。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他這樣模棱兩可地說,“謝謝。”
“不客氣,不過你送的禮我還沒拆,明天生日再拆~”
又配了一張滿眼心求抱抱的貓咪錶包。
李慕對著表包,甚至可以想像出莊欽窩在沙發一角像貓一樣抻懶腰的模樣,心裡也跟貓抓似的。
如果莊欽不那麼害,這件事自己也相對好考慮一些,不至於會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生日會當天。
上午,莊欽開始穿著常服彩排,下午四點,大量拿著應援牌的追星孩,已經集中在嶄新的保利劇院之外,熱火朝天地討論著自家牆頭,討論著都是怎麼千辛萬苦,才最終幸運地拿到了贈票的事。還有一些沒拿到票的,得知了在追星這件事上,們的熱是一致的。
劇場外的超大海報是一張全新的照,莊欽的半張臉用油彩上了妝,眼睛吊起,厚重的黑油彩在眼尾向上揚,臉頰傅,另外半張臉是沒有上妝的,氣質完全不同,眼睛黑亮、乾淨而毫無雜質。
站在底下狂拍不說,還和立牌各種強行合影,劇院外設有憑票免費領取酸、免費領取飲料和零食禮包的攤位,另有幾家快餐店,此刻也是人滿為患,大部分都穿著統一的應援服,還有代表城市的發板,什麼都後援團,廣州後援團……目不暇接。
李慕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開車路過找停車場的時候,他大致看了下,發現都是一群相當年輕的孩子,也有男生,但非常非常,李慕把車停在路邊,都不知道怎麼下車。
他手裡有莊欽兩天前寄到酒店的工作證,可以憑藉這個從後臺進去,也給他安排了座位,只需要後臺進,然後到觀眾區坐下即可。
李慕抬起手看了眼新手錶校準後的時間。
五點半。
方公佈的時間是六點半開始場,八點半結束。
他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大型追星活,曾經連畢業舞會都是提前離場,只因很不喜歡人多吵鬧的場合。
現在居然主來了。
李慕給莊欽發消息,那邊回的很慢,莊欽說:“師弟在給我上妝,眼睛要閉著。”
“你師弟也要演出?”
“是,他跟我同臺。”
李慕之前做過功課,查過《南柯記》的背景,是個悲劇故事,湯顯祖據唐傳奇中的《南柯太守傳》改編,用大量筆墨展示了淳于棼與公主夢境當中虛幻的。
李慕:“你演的角是男主,還是公主?”
他想到莊欽的師弟,似乎更高也更壯一些。
莊欽回復:“師弟是反串。”
他也不是沒有反串過,只是考慮到可能直播會被人拿來做文章,哪怕閨門旦的扮相一定更驚艷,最終也選擇了演小生。而且淳于棼的境遇,也能把握得更準確。
小刀也很反串,這回是為了跟師哥同臺拼了,化閨門旦的妝,戴假髮,一整套的古董頭面。
兩人真正在舞臺上演出崑劇的次數很,《南柯記》是早年間師父和師娘排的,也教給了戲班裡的學徒,但卻沒有登臺機會,因為當時已經沒有觀眾了。
莊欽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師父和師娘登臺,是在只有一個觀眾的場演完鎖南枝,觀眾離場,戲院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兩個人在霧濛濛的戲臺上,演繹著一生的悲歡離合、人生如夢。
那時候還不懂,年的他只是莫名地到了悲傷,長大了才明白是為什麼。
六點十分化完妝,又花時間換服,莊欽面對化妝鏡,整理上價值不菲的珍貴戲服。
他的妝稱之為俊扮,是清水臉,描眉勾眼,眼膛染紅,眼梢吊起,眼線上揚——在近代崑劇表演裡是很淡的妝容了。
小刀的妝就要艷麗得多,他本就不氣,五是英俊氣,幫他化妝的崑劇團的化妝師都在笑,說你倆演反了:“莊欽老師的臉更明艷,適合反串,聲音也一點。”
各部門就緒,舞臺早已佈置好,陸續持票場,通過掃臉驗證和安檢後進去,找到座位後,每個座椅上都放了一個手提袋。
“這是送的嗎?”有人問。
“是,是莊欽特意給準備的禮。”工作人員回答。
“天啊,這麼大的盒子!”
“可以拆開嗎?”有問。
工作人員提醒:“當然可以拆,不過離場的時候記得拿上。”
還有人問:“我們給弟弟買了禮,怎麼送給他?”
莊欽的群,十幾歲的居多,但能在這個時候跑來帝都參加他的生日會的,大部分都是大學或工作黨,也就是姐姐,不過其中也不乏部分媽媽。
人在泰國鏟貓屎的邱明,刷到了一條朋友圈。
備註為方士的他的母親,拍了一張和莊欽立牌的合影,穿應援服,手持生日會門票,爛漫笑容如同二八。
配文是:“來慶祝崽崽20歲生日!”
邱明驚得不行,又覺得好笑,這個追星的勁頭,比逛街打牌還熱。
六點半,劇院外人已經很了,有幾人不知道票丟在了哪裡,正在外面翻包,急得快哭了,工作人員正在安:“再找一找,不著急,還要等二三十分鐘才開場呢。”
李慕持著工作證,低調地從後臺口進去。
他戴一頂帽子,下半張臉用口罩遮住,除了高大的材顯眼,沒有特別的。
進嘈雜的後臺,候場正在準備的是崑劇演員,還有其他的伴奏師以及伴舞,李慕環顧一圈,才從一大堆的崑劇演員裡找到主角。
上穿的是蘇州戲,最好的蘇繡工藝,全在那薄的戲服刺繡花紋上了。
但李慕的角度只看見一個安靜的側,那側臉弧度緻到極點,也不說話,然後他就看見,演旦角的、應該是莊欽師弟的那位,端著著吸管的飲料杯餵了他一口。
莊欽喝了一口就擺手錶示不要了。
上臺前半小時不說話,這是習慣。
燈暗下來,演員要上場了。
李慕這才繞一圈,從側門場,在昏暗的劇院廳裡找到座位。
四周黑的都是人,這種環境讓他有些不舒服了。
落座後,李慕注意到了放在座椅上的手提袋,印著頗為眼的花紋。還沒來得及細看,全場熄燈。
在倒計時的噤聲裡,幕布緩緩打開,伴隨著全場的尖,應援燈牌全都亮起,蕭管的伴奏師坐在側面舞臺,一整個伴奏團裡,有月琴、笛子、笙、及琵琶箏瑟。
劇院大舞臺上,先出場的是小刀演的公主,尖聲停了幾秒,妝容緣故,大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莊欽,有人認出:“好像不是莊欽弟弟……”
“但這個好漂亮……”
崑劇是什麼,大部分的都不清楚,如果不是豆影響,或許一輩子也不會看一場這樣的演出。
“應該是男的吧?”
小刀英俊的五被豔妝削弱了雄氣息,可仍然出上的男特質,不過唱腔足以,以假真。
看過《南柯記》原著的李慕聽出來是《瑤臺》,唱了兩分鐘,燈變幻,側面幕布後,又走出一佩戴冠巾的演員。
莊欽正臉,亮相,眼神落在觀眾席,轉向舞臺,面對師弟張口唱出臺詞,水磨小調很,因為是小生,聽在耳朵裡又清亮又綿。
“梆!”伴奏師敲鑼。
他的扮相太好看了,妝容淡更突出五的俊俏明艷,平時溫和的氣息,仍在這個人上保留了幾分,堪稱面如冠玉。
場下幾聲尖,但很快就下去了,沒人想破壞演出。
李慕仰頭看,舞臺高,莊欽看似離自己很近,彷彿手就能及。
現實中的淳于棼是落魄的,從他醉裡醉外的失意唱詞便可聽出,因得罪了主帥辭,過著與酒為伍的生活,他對現實有著滿腹牢,飲酒無度。這種頹廢的生活中能得到只不過是更大的空虛……可在難辨真假的夢境中,卻對夢中的人產生了!
一場戲演完接另一場,十分鐘後,直接跳到最後的獨角戲。
走出夢境中的大槐安國的淳于不願與夢中的一切一刀兩斷,夢中的虛幻延到了現實,他眼神悲慟、驚懼,或許是現實中的一切讓人失意,甚至已經到了懼怕的程度,也或許是夢中所經歷的一切太過真實,以至於莊欽難以割捨:“[生升階介][見榻作驚介]不要近前,我怕也。”
這時,他已經和人心合二為一了,那種害怕的緒,所有人都能看到。
他留夢境中的榮華富貴、天倫之樂,回到人世後,仍對夢中的一切殘有強烈眷,想要回到那時。
觀眾席上大部分的,提前沒有做功課來聽,或許不清楚這齣戲的背景和意義,卻能覺得到舞臺上的莊欽試圖傳遞的強烈。
有充沛的,莫名地被染,開始眼淚。
整齣戲不過短短十幾分鐘,卻演盡了一個悲劇的鏡中之像,人生很多的**,在自然大道中只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幻象。
莊欽停在舞臺上,戲該落幕了,他站著出神,久久不能從裡面逃出來。
李慕雖然聽歌劇,舞臺劇,但幾乎沒看過崑劇。
莊欽的表演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完全抓住他的目和心,本移不開眼。
他自然發現莊欽的異樣,在這麼多人面前走不齣戲,直到師弟上臺來,提醒了他一下,方才醒神。
師哥師弟二人面對觀眾席鞠躬謝幕,莊欽說:“這是我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演崑劇,很張,謝謝大家的捧場,也謝謝蘇省崑劇團演員的付出,謝謝我的師弟今天特意反串和我演這場《南柯記》——”
臺下忽然有人喊:“欽寶!生日快樂!”
異口同聲的生日祝福響起,喊什麼的都有,莊欽心裡洶湧的止不住了,又一次鞠躬謝,在上輩子,他本來不及看見今日的場面。
“我下去卸個妝,等會兒上來跟大家見面。”
“我你!”有人喊。
莊欽和師弟下臺,觀眾席上的燈便亮起,工作人員上來收拾佈景的砌末,李慕的眼神還停留在化妝間的那扇門上。
這種人生的大悲劇有很深刻的、超越現實的意義,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或許是只是莊欽太戲了,李慕認為,這小朋友上似乎天生就帶著讓人憐憫的悲劇彩,彷彿了磨難,可莊欽不過二十歲,又有什麼磨難?
有時候拍戲也能覺到,他眼睛是明亮的,但緒總是安靜低沉的,李慕心忽然了一下,升起一種想他的衝。
想著這個問題,同時也注意到周圍人拿出了手提袋裡的包裝盒。
非常悉的盒子,大小、以及上面的印花、那句英文“你是我眼中的”,都和莊欽特意送給自己的一模一樣。
“哇,這手錶好可!”
李慕聽見有個生的聲音。
抬頭去看,看見從盒子裡拿出白的卡通表,戴在手上。
李慕表緩緩凝固。
環顧一周,四周的小生紛紛掏出盒子裡的小禮:“手錶是弟弟設計的嗎?好特別啊!”
“這牌子不是弟弟代言的嗎?我記得好貴的……天啊!”
“這個星空投影儀!是不是日本那個牌子,我看見有博主Po過,超漂亮的!”
“好,太有心了啊啊啊啊,我弟弟!!”
“你們是我眼裡的。”有人念出包裝盒上印的英文句子。
特意戴著手錶來的李慕,此刻臉上瞬息萬變,分外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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