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吃了一驚,失聲道:“那人就是廣原將軍程世雄?”
老漢道:“正是。”
丁浩笑道:“呵呵,這位程將軍果然是沒讀過書的,竟連韓信都不知道。”
老漢不以爲然地道:“知道韓信又能如何?程大將軍雖是個不識字兒的,卻比許多讀書人更懂得忠孝仁義的道理。”
“此話怎講?”
老漢道:“程太尉本是舊晉大將杜重威府上一個家奴,那杜重威貪財好、膽小畏死,卻有一樁好,對自己下人十分寬厚。程太尉在杜府做家奴時,頗杜重威厚待,後來又提拔他做了侍衛,使他習了一的好武藝。
後來晉國亡了,杜家男丁被滿門抄斬,程太尉揹著老母一路逃到中原,從軍伍,如今至大將軍。程大將軍知恩圖報,派人找到了那杜重威家眷,杜家眷早已盡被充沒爲婢,程大將軍把杜重威的元配夫人贖買回來,把老太太在自家安置了,仍以主人之禮相待,還不避嫌諱,爲舊主杜重威立了冠冢,這樣忠義的事有幾人做得到?
而且這程太尉事母至孝,如今雖貴爲一方大將,統兵數萬,在外邊那是說一不二的人,可在家裡,無論老母如何呵斥訓罵,那是絕不敢頂一句的。老漢聽程府下人說,雖說程府奴婢如雲,可是每天程將軍只要在家,都要親手端水,侍奉老母洗腳歇息的,這樣的孝子又有幾個大兒做得到?”
丁浩聽了也不肅然起敬,一個人值得別人發自心的敬重,不是看他言談和地位,而是看他是不是比別人更像個人,事老母至孝,待舊主至忠,這樣的漢子,識不識字,都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二人一路說著話,七拐八繞的走到了一條衚衕裡,丁浩走得又冷又,他口袋裡還有幾文錢,便站住腳問道:“老爺子,你這餛飩是怎麼賣的?”
“老漢這餛飩十文錢一碗。”挑著駱駝擔子的老頭兒站住腳道。
丁浩咋舌道:“十文錢一碗?怎麼這麼貴。”
老漢笑道:“我老關手藝好,餛飩味兒地道,你來一碗嚐嚐,那是保證用料十足,叟無欺。”
丁浩笑道:“誰做生意都是這般吆喝,,我如今又冷又饒,且來一碗嚐嚐。”
關老漢笑道:“好嘞,那請稍坐,餛飩馬上就好。”
關老漢說著摞下了駱駝擔子,他這擔子是竹木支架,一頭兒放置爐竈,另一頭是貨架。有三排屜,分別放置著皮、餡、面板、碗筷等等,最上面則是各種調料,儼然就是一個活的小廚房。
如今正有包好的餛飩凍在那兒,一個個跟小元寶兒似的,關老漢麻利地將餛飩下了炭鍋,小個兒的餛飩的快,很快一個個鼓著肚兒的餛飩就在水面上打起了滾兒,老關拿出個大碗,連湯帶水的舀了一碗,又把剁碎的蔥花、蝦皮、紫菜、麻油調配進去,一時香氣四溢。
丁浩嗅了食指大,不讚道:“嘿,你這手藝,還真不錯。”
“那是,要不怎敢要十文錢呢。”老關得意洋洋地將餛飩遞過來,又順手遞過一雙筷子,笑嘻嘻地道:“來,趁熱吃,這餛飩可香著呢。”
丁浩接過碗,見那餛飩皮薄如蟬翼,目視能看見裡邊紅紅的餡,再加上白的蔥花、黑紫的紫菜,蝦皮,麻油做澆頭,一嗅起來就算不也要饞涎滴了,何況這時腹飢如雷鳴,當下便在老關備的杌子上坐了,端著餛飩吹著涼,片刻功夫便吃了大半。
老關看他快吃完了,就開始收拾餛飩攤子,這時,一陣聲嘶力竭的小兒啼哭聲傳來,一個穿著臃腫棉的婦人用毯子裹著一個小孩子抱在懷裡,正匆匆從餛飩攤前走過,一塊遮風的青布巾從額頭扎到頜下,只出三角形的一塊麪容。
丁浩喝著香噴噴的餛飩湯,隨意地瞟了一眼,目所及,忽地泛起一陣疑慮……
那婦人懷中抱著一個哇哇啼哭的胖小子,看起來還不到兩歲,哭得鼻涕眼淚一塌糊塗。那婦人一邊急急走路,一邊輕拍孩子的屁,哄道:“乖乖寶貝兒,不要哭了,一會兒回了家,娘就給你煮菜粥吃。”
懷裡的孩子哪肯答應,一邊哇哇啼哭,一邊手抓腳踹,在他上本來裹著一張擋風的氈毯,這時也踢散了,惹得那婦人氣惱不已,卻又毫無辦法,只是走起路來就困難了許多。
丁浩本來只是隨意一瞥,可是那孩子踢鬆了氈毯,出裡邊的穿著,丁浩見了心中卻忽生古怪的覺。那小娃娃穿百家,頭戴虎頭帽,尋常人家的孩子爲求孩子健康平安,大多都是這樣的打扮,並不稀奇。
可是正如丁浩所駕的丁家車轎,儘管載人的車轎不管貴賤都有轎圍子,可是高低貴賤,就現在不同的用料上,這個孩子的著飾樣雖與普通孩子一樣,但是用料絕非凡品。他仰面號啕時,頸間還出一條鏈子,前一個金閃閃的長命鎖,就算那是銅的,這時節銅也是很值錢的,這樣的著飾,是一個要給嬰兒喝菜粥渡日的人家能置備得出來的麼?
“站住!”丁浩什麼都來不及想,眼見那婦人抱著孩子已從餛飩攤前匆匆走過,立時大吼一聲站了起來,把餛飩碗往攤位上重重地一放,把老關嚇了一跳。
他這一聲吼,毫不亞於方纔那位猛虎般的黑臉將軍的吼聲,事不關己的老關都唬了一跳,那婦人如何不怕?吃丁浩一吼,那婦人嚇得腳下一個趔趄,險些便摔倒在地。
“不能讓走!”丁浩急急想著,已快步追了上卻去。
如果是他誤解了人家,很可能會挨這孩子的娘一頓臭罵,如果這婦人就住在附近,說不定他還會被聞訊趕來的家人暴打一頓,只是心中這疑慮若不解開,就像一有毒的刺,會刺得他一刻不得安寧。
“事沒有弄清楚之前,不能讓走!”這是丁浩此時唯一的想法。
丁浩是孤兒,無親無故,卻比許多父母雙全的人更珍惜親。他最看不得親人離散的悽慘,他是個男人,可是他在電視上看到孩子被拐賣後那些痛不生的父母親哭得站立不住,他的眼睛也會跟著酸起來。他看到報上報道的乞丐集團去嬰兒,弄殘手腳眼睛,用殘疾嬰兒來騙取人們的同心的紀實報道,他會怒不可遏,恨不得國家馬上恢復凌遲、點天燈這種不人道的古代酷刑,來狠狠懲治這些沒有人心的畜牲。
中氣翻騰,丁浩快步趕去,攔在那婦人前面,雙眼盯視著,儘量平抑了呼吸問道:“這個孩子,是你的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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