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譽有種覺，好像遠孤立在西樊軍軍陣后頭的那人，也在靜靜地注視著城樓上。

時間似乎靜止下來，月被云層擋住，再次亮起來的時候，有一陣風掠過，馬上人后的披風被揚起。

翻飛的袍中，那人緩緩朝天舉起一桿□□，朝城門的方向劃了小半個圓弧，槍頭凝聚著月，閃爍出清寒的一道冰線。

隨著他的作，他后的雪地上漸漸起了靜。

那本是在地平線上的一黑線，幾乎讓人覺不到那原是埋伏在天地間的一種異，這黑線很快往前蔓延，像幽暗的水，冷、迅捷的侵蝕了明亮的雪地，遠遠就讓人不寒而栗，是比夜晚寒涼的空氣更冰冷的一種覺。

裴譽知道那是一支軍隊，與晨間逆著日而來的熾烈而彪勇的明軍截然不同，他們悄無聲息地迎著月往前流，像地獄中的火，漫過之是沉寂的黑淵和永夜。

那一人一馬仍然緩緩往前行進著，□□倒垂在手上，槍尖反著月，冷銀的一點在雪地上跳躍著，讓人一剎那間忽略了那是一件下一刻便會奪去人生命的兇。

他后大軍涌過來的速度很快，幾乎是須臾間便在他后頭形了輕緩涌的黑海，平靜的波瀾下蘊含著危險的殺機。

裴譽瞧著那支肅殺而幽冷的軍隊，覺得嚨像是被一只厲的手遏住一般，窒息，不過氣來。他努力住這種覺，朝一邊的沈蕁轉過頭去。

他再次吃了一驚，并有一種錯覺，好像這位將軍的臉在一瞬間現出了明的春，城樓的影下的側臉線條顯得很和，角還彎一個上翹的弧度。

“沈將軍，他們是？”裴譽從未見過這樣的西涼軍和樊軍，這一刻他覺察到了深的戰栗。

可他卻見沈蕁笑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持槍的人，微笑變了朗聲大笑。

“……沈將軍？”

沒回答，片刻后猛然朝裴譽轉過臉來，眼眸中是熾熱而燦爛的芒。

“裴都尉，這里給你了！你們守好城門便是，我帶人下去迎戰！”

大力拍著他的肩膀，很快轉奔下城樓，尚于迷中的裴譽立刻上前一步，長脖子去瞧下方的城門出口。

城墻不遠的西樊軍方陣中已經起了一陣，他們到了后直而來的那種冷凝重的殺氣，軍陣最后方的西樊軍騎兵調轉馬頭，看見了那支正悄靜無聲漫向他們的殺軍。

戰馬開始嘶鳴，煞兇暴的氣息隨著寒風飄散過來，無孔不，西涼人和樊人并不懼怕，反而更加興，反應迅速的他們立刻變化了陣型，隨著短促的號角聲，幾個方陣集合到了一起，放下云梯和木樁的步兵舉起弓箭，被舉著盾牌的騎兵團團圍在了陣列中央。

那支黑的軍隊像幽冥之噴出的毒涎，漫到西樊軍前十數丈停住了，兩軍対持一息，黑暗的幽軍陣前那名將領再次舉起手中的□□，與此同時隨著西樊軍號角的一聲長鳴，飛蝗羽箭從西樊軍的軍陣中央齊齊出，漫空飛往那支軍隊。

劃破長夜的嗖嗖聲中，黑暗的水一下往兩邊散開，黑幽軍亮出尖利而嗜的毒牙，他們手舉盾牌擋過這波箭雨，在西樊軍下一波箭矢落下之前，已經殺氣騰騰地沖了西樊軍的左右兩翼，卷起陣陣腥風雨，洶涌地撕裂了西樊軍騎兵后方的兩側防線。

城墻下方的城門這時也陡然開了，明軍中發出氣勢渾厚的吼聲，以拔山舉鼎的氣勢勇猛地沖向西樊軍陣的中心位置。

平地驚雷，萬馬齊喑，本是鏗鏘堅固的陣列很快被明軍沖散，無法控制地往兩邊散開，陣列中心的弓箭手方陣被沖得潰不軍，明軍的騎兵排列一個的錐形，銳利的錐頭勢如劈竹地一路沖到了陣列后方，錐形隨之散開往左右兩翼廝殺，生生把西樊軍的隊列分割了兩塊。

黑幽軍的吞噬范圍在擴大，對著明軍分割驅趕過來的西樊軍騎兵張開黑暗的大口，從城墻上看下去，這兩支隊伍的配合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明軍氣勢沖天，越殺越猛，不時吼聲雷，從邊上往中間侵蝕的黑幽軍鋒鏑狠，幾乎不會發出什麼殺聲。

如果說明軍像火，像烈，那支黑軍隊便像冥水，像暗夜盡吞噬生命的淵，白晝和黑夜織，一明一暗，同樣的所向披靡，銳不可擋。

昏天黑地的廝殺中兩軍的尖錐頭一次會師，匯一瞬又錯開各自殺遠。

長刀磊落開合，□□夭矯挑刺，一如虎嘯，一如龍。

天翻地覆間城墻下方像是火山口不斷翻滾的巖漿，翻出死亡和暴的氣息。

不過這場戰斗本沒有城墻上的顯州兵和一部分明軍的事，他們心澎湃地看著城墻下方的這場倒的圍捕和獵殺，大部分顯州兵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

這支黑的幽軍，便是消失了多日，在西北邊境如神話傳說一般神而無堅不摧、攻無不克，令人聞風喪膽的熾軍。

他們已經看見了那些士兵臉上猙獰的面。

能在一天之見到兩支傳奇軍隊，并親眼看見他們作戰，站在城樓上的裴譽覺得自己運氣簡直不要太好。

月已沉，星已散，天空陷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沉凝。

蒼穹之下翻騰的浪腥滔過了最瘋狂的時刻，漸漸平息下來。

這些經百戰的西涼人和樊人在人數不及他們的明軍和熾軍的合力絞殺下，第一次有了挫敗的覺，他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很快便鼓衰力竭。

他們徒勞的抵抗像快要燃盡的碳火，微弱而短暫，在勢如水的沖殺下土崩瓦解，相繼湮滅于永恒的黑暗中。

殘肢斷骸遍地的荒土上只剩下零落的西樊士兵，被明軍和熾軍圍截著驅趕到一，在這個清冷的早晨，他們已見不到黎明到來之前的第一線明。

腥風在耳邊呼呼地刮著，沈蕁渾冒汗，神到了極致，三萬西樊軍已快殺盡，但覺得里仍然有用不完的力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朝不遠縱馬而來的那個黑影去，那影挾風帶浪，穿過霧迷塵，于刀槍影間向著急沖過來。

沈蕁的角不由自主地上挑，催戰馬迎上前去，這時有頑抗的西涼士兵在地上舉起大刀，用盡力氣朝□□的戰馬一揮，那馬一聲悲嘶，前蹄趔趄著往邊上一倒，沈蕁一個縱翻下馬背，就地一滾站起來，手中長刀照著那西涼士兵劈下，那士兵反地彈了一彈，再無靜。

震耳聾的風聲和馬蹄聲中，那一人一馬已于萬馬千軍中掠到前，馬上人俯下來，迎著灼亮欣喜的目，牢牢拽住了的手臂。

沈蕁就勢騰一躍，翻上馬背，一手持刀，一手從背后抱住他的腰，戰馬馱著兩人，迎著初的那一線曙，風一般馳騁出那片已沒有懸念的戰場，消失在城墻上眾人的視線。

騰挪間頭上的頭盔不小心掉落了，呼嘯而過的狂風揚起散的黑發，獵獵風聲中覺得自己似乎飛了起來。

把頭靠在他的背上，他上濃烈的腥氣侵鼻尖，貪婪地聞著，環在他腰間的手臂再了一，閉上了雙眼。

不知道他要帶去何方，也不知道他何時停下來，但不在乎，這一個瞬間，愿意和他一起拋下一切，一同在下飲風馳騁至天荒地老。

但他終于還是停下了，迎著初升的冬，在雪地四周反出的燦爛輝中把抱下馬背，隨即死死地摟在了懷里。

他箍在腰上的手臂收得那樣，近兩個月來從不離手的□□跌在腳下，沉重的鎧甲蓋不住腔中劇烈的心跳，他什麼話也沒說，就這樣擁了好長的時間，最后松開的腰，一手掌在腦后，另一手撥開頰上舞的發，低頭狠狠地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