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松虞想要坐起來,卻發現池晏的手掌還輕輕按著自己。
推了推他。
他的手掌卻還紋不。
于是也不再了,只是將臉著他的膛。
這無言的默契反倒安了池晏。
過了一會兒,他的心跳從躁一點點變得平靜。
松虞終于坐直起來。神如常,仿佛剛才那個小曲本沒發生過,仍然只是笑地倚在池晏的肩頭。
居豪連忙問:“陳老師,我說得對嗎?”
但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居豪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去:“哪里不對呢……”
松虞溫和地說:“你對角的理解太淺了。”
“太淺了?”
“年齡、外表……這些都只是外在的東西。如果你要剖析一個角,當然應該深挖他的心。”
池晏仍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挲著的肩胛骨。
松虞話說了一半,將玻璃杯端起來喝了一口,又很自然地將杯子遞到池晏邊。
他反握住的手,半低著頭,將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居豪:“……”
頓時他就聽不見陳導演在說什麼了。
好在松虞很快又拋了一個新問題出來:“你覺得,劇本為什麼要設計,小說家第一眼看到小,就認為他是個不存在的小說角呢?”
居豪仍然盯著那只空杯子。猶豫了片刻,才嚅嚅道:“這、這不就是個喜劇設定嗎……”
搖了搖頭:“任何設定的背后,都是有用意的。”
居豪似懂非懂地著,嚅嚅道:“對不起老師,我從來沒想過這些。”
“沒關系。”松虞很好脾氣地繼續說,“不存在,是因為不合理。小說家不相信小是一個真實的人,因為他們來自于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為什麼偏偏又認為他是自己筆下的人?這是一個喻——因為小的確是想要為,卻無法為的人。”
居豪眼睛一亮,頓時有種醍醐灌頂之。
但他立刻又有了新的問題:
“可是,小說家……想要變小?!難道想犯罪嗎?”
松虞晦地看了池晏一眼。
“當然不是。”微笑道,“犯罪也只是一種喻罷了。”
居豪:“那您的意思是……”
緩緩地說:“小是真實的、鮮活的,他的出現,才將小說家拉出了一潭死水的、循規蹈矩的生活。”
“他的另一面是冒險家。他的膽大妄為和離經叛道,對于而言,既危險又迷人。”
池晏攬著的腰的手,不自覺地了。
松虞又淡淡一笑,對居豪說:“所以,回答你剛才的問題,很他,非常。”
頓了頓,才繼續問:“你明白了嗎?”
說實話,居豪其實沒有太明白。
但是“”這個字說出口,他還是覺自己立刻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他語重心長地說,“既然小說家是小的,我就放心了。”
松虞反而愣住:“放心?為什麼?”
居豪:“……”
總不能說,因為他覺得,種種跡象表明,這部電影就是陳導演的自我投。是小說家,那他當然就是小了。
畢竟,雖然陳導演結了婚,但也提到過,自己是自由。
雖然「基因匹配」近來引起了許多爭議,但深固的觀念到底并非朝夕就能改變。
在大多數人的認知里,與區區一張結婚證相比,基因檢測報告上的數字,當然才是更為牢不可破的。
因此居豪眼睛一轉,又支支吾吾地說:“因為……這樣一來,我的表演就更有自信了啊!”
池晏用指尖撥了一顆薄荷糖,慢條斯理地塞進里。
與此同時,他還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對面的年輕人一眼。
聊電影聊得很投的松虞,當然以為這家伙和自己一樣,不過是在劇本論劇本。
哪里能聽出這小鬼的言外之意。
而他卻聽得很清楚。
也知道對方此刻在做什麼春秋大夢。
還真敢說。池晏心想。
但他并不打算點醒這小演員。
他更喜歡讓泡沫膨脹到極致時再破滅。
因此池晏只是轉頭淡淡地提醒居豪:“你該走了。”
居豪吃了一顆定心丸,當然走得很干脆。
盡管走之前,他還不忘不舍地對松虞說:“陳老師,今晚多謝您了。我們明天見。”
松虞:“……”
還沒來得及說話,池晏已經不聲地按了遠程遙控。
啪地一聲。
居豪狠狠地吃了一個閉門羹。
池晏有些涼薄地想,他倒的確該謝松虞。
假如不是最后說了那番話,那麼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演員,明天還能不能完整地出現在片場,的確是個未知數。
但現在,他倒不介意這部電影再繼續拍下去。
畢竟,誰才是那個小呢?
答案一目了然。
他的陳小姐,還真是很浪漫。
池晏站起來,又彎腰輕輕吻了吻松虞的發頂:“我去洗澡,你先睡吧。”
很如沐春風的語氣,卻反而令松虞一怔。
就這樣?
本來已經做好了……打算。
池晏注意到的神,又用手指了的,頗暗示地說:“還是說,你想繼續做些什麼?”
松虞:“……”
“算了,不逗你了。”他又笑了笑,輕輕用了困得微微泛紅的眼瞼,“知道你明天要早起拍戲,先去睡吧。”
“嗯。”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池晏索將抱回了臥室,只留了一盞小夜燈。
“晚安,親的。”他溫和地說。
在浴室淅瀝瀝的水聲里,松虞很快睡著了。之后迷迷糊糊地,察覺到池晏鉆進被子里,從后抱住自己。
于是也翻過去,近他的膛,兩人相擁而眠。
暴風雨過后的池畔,又恢復平靜。
這對雙方而言,都是異常溫存的一夜。
*
第二天的拍攝很順利。
劇組的大多數人也異常興。游樂園他們見過不,但蒸汽朋克主題的游樂園,于大多數人而言,都太過新奇了。
維多利亞式的古老建筑。遮天蔽日的龐大機。而銹跡斑斑的金屬表面。噴著熱蒸汽的巨大管道。復古而革新,都是沉甸甸的想象力。
于是今天的拍攝,也變得格外像一場冒險。
小和小說家站在游樂園門口時,同樣也被眼前的奇景,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但著門上生銹的巨鎖,小說家困地問道:“我們要怎麼進去呢?”
小說:“我給你變個魔。”
實際上他只是發揮了自己的特長,不費吹灰之力地撬開了鎖。
兩人沿著荒涼的巨大鐵軌,一路參觀著沿途的景象,最后來到了終點的中控室。
暗影里,一只龐大的差分機,靜靜地矗立著——正是這偉大的機械裝置,為整座游樂園的運作提供了力。
小和小說家都屏息仰著頭。
影落在他們的臉上,也將這兩人所吞噬。
“真棒啊——”小說家慨道,又有些憾地補充道,“可惜這機已經用不了了。我好想去坐外面的旋轉木馬。”
小不轉過頭。
原本他的確只打算帶進來隨便逛一逛,但是……如果連旋轉木馬都坐不了,這還什麼游樂園呢?
這里的打非常微妙。
即使在黑暗之中,還是有一束細微的,落進尤應夢的眼里。像是粼粼的碎鉆。這一幕有種難言的夢幻,他不忍心讓的夢碎。
于是小握了握拳說:“我去幫你打開。”
小說家:“啊?這不是已經壞了嗎?”
他出了迷人的笑容:“我再給你變個魔。”
接著就見到,這位手靈活的年輕人,神出鬼沒地鉆進了黑漆漆的儀里。面對著一排的機械和齒,他像是一只小巧的螞蟻,在晦暗的浪里,時時現。
假如任何一鋼筋軌,或是任何一只齒踩空,他都會立刻被砸得碎骨。
但小說家并不擔心。
因為相信自己筆下的角是無所不能的。相信他的魔。
既然他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因此,只是滿臉希地站在原地。
很不幸的是,這場戲最后也就卡在了這場最關鍵的作戲上。
盡管作指導事先已經和居豪反復排練過,居豪也信誓旦旦說自己可以,但他沒怎麼拍過作戲,哪怕最近惡補了一番,最終呈現在鏡頭里的效果,也仍然不盡如人意。
連著失敗了好幾條之后,松虞說:“算了,還是用替吧。”
但居豪卻搖了搖頭,固執地說:“陳老師,您讓我再試一次。”
此時他已經滿頭大汗,漉漉的頭發著前額,眼里卻像是噴著火。幽沉的藍焰與赤紅的火舌纏在一起。
松虞心念一。
此刻的他,目復雜而執拗,前所未有地接近心目中的那個小。
因此說:“那好吧,你再試一次。”
這一次,臨時調整了機位。
明明該是場飛檐走壁的作戲,卻給了居豪更多的特寫。
鏡頭對準他攥的拳頭、脖子上的青筋,以及咬牙關的下頜。最終,上移到那雙細而略彎的桃花眼。
那雙眼里從來都浮著淺淡的笑意。
但此刻,薄霧掠去,他眼中只有孤注一擲的狠決。
這是居豪最接近于小的一刻——
直到他腳一,再一次從機械表面摔了下來。
鏡頭里,他的如同一繃的弦,在此刻徹底斷開了。
當然,他們事先做了充足的安全措施,居豪本人毫發無損。
只是他回到松虞邊的時候,仍然滿臉都寫著萎靡不振。
“對不起,陳老師,我又演砸了。”居豪嚅嚅著小聲道。
“沒關系的。”松虞安他,“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場戲基本都能用,后面再補幾個鏡頭就行。”
他“哦”了一聲,垂頭喪氣地站在一旁,看著替演員上場。
結果發現這竟然還是個人。
居豪指著那拔瘦削的背影,瞠目結舌道:“這、這不是您的助理嗎……”
松虞笑著看了一眼傅奇:“也兼職特技演員。”
居豪:“……”
長見識了。第一次聽說還能這樣做兼職的。又是助理,又是特技演員,這也太……
文武雙全了吧。
他以微妙的心旁觀了這場作戲。
與居豪那種本能的畏手畏腳相比,傅奇這一套作實在是做得行云流水。他像是天生就有這種本事,即使踩在鋼索上,也能保持完的平衡。
居豪始終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他將作指導的編排變得滾瓜爛,所以知道傅奇哪里沒按規定在演。實際上這種單人作戲,本來也很難完全照本宣科。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那幾個小小的臨場發揮,也讓他的形變得更舒展和瀟灑。
并且更氣人的是,明明這只是一場補拍的替作戲,本沒有的鏡頭,尤應夢竟然還站在畫外給他搭戲。
不是,一個替演員要搭什麼戲啊?
他怎麼從來沒有這樣的待遇?
居豪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又溜過去,向松虞上眼藥:“陳老師,您這個助理是哪里找的呀?”
松虞:“為什麼要這樣問?”
“就是覺得……他手這麼好,做助理好像有點屈才……”
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挖我的墻腳吧?”
居豪嚇了一跳,連連搖頭:“怎麼會!”
白送他都不要這種死人臉助理好嗎。
他一邊腹誹著,一邊卻擺出了一副更乖巧的表:“只是覺得您真厲害,您邊的人也厲害,連一個小助理都這麼全能……”
就是找老公的眼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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