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堂後院的廂房裡，上披著貂大氅的顧五正半躺在牀上讀著手裡的信箋。

屋四角，火盆燒得正旺，站在牀邊的顧忠小心的從袖子裡掏出雪白的手帕，了額頭冒出的汗。

“爺，夫人又催您回去了吧？”顧忠笑著問道。

“嗯…”顧五應了一聲。

“年關將至，夫人是想讓您回去過年了。”還有一個多月便要過年，爺在外半載有餘，夫人思兒心切，最近的家書總是催促著爺回京。

“咳咳…”顧五放下信箋，掩脣咳嗽，好一會兒才停。

“爺，給您端碗蘿蔔湯？”顧忠臉上頓時冒出擔憂的神。

自從上次劉平從林村帶回一籃子水靈靈的蘿蔔後，顧五每日的飯食裡便多了一道清水蘿蔔湯，原本該配著兔子一起燉的，可惜，那天，劉平兩人拍馬狂奔至十里香時，珍珠家的兔子已經賣得只剩兩隻了。

與年掌櫃涉一番後，便把兔子買了回來好生養著。

前日，讓廚娘宰了一隻，心熬了一鍋湯，小心的吃了兩日，一整鍋兔顧五是吃不了的，只在每碗湯裡放兩塊挑選出的。

一碗湯、兩塊兔、幾塊蘿蔔便是顧五最近幾日的主食。

白天喝上四五頓，夜晚咳醒又吃兩三頓，一鍋兔子蘿蔔湯兩天便沒了。

雖然依舊是咳，慢慢的，顧五卻到了其中的區別。

咳的現象變了，偶爾還會咳出幾，可是，相對於前陣子大片的咳，這已經讓所有人都狂喜不已了。

咳嗽還是頻繁，不過，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卻減輕了許多。

最令人驚喜的是，顧五的睡眠時間多了一些，最近兩三個月，顧五晚上能睡上半個時辰就算不錯了，就在昨晚，顧忠細心的計算過，整整一個時辰後，顧五才被咳醒。

這樣細微的改善，足以讓滿心期待的衆人喜不自，這些年，顧五的睡眠一直很差，時不時的還會兩眼泛青通宵無眠，各種安神香和安神湯藥就沒斷過，效果卻只有越來越差。

不曾想，這一道小小的兔子蘿蔔湯能有這樣的功效。

“不用了，才喝過沒多久。”顧五搖搖頭，這樣咳嗽的程度對他而言，還能忍。

“唉…這兔子怎麼就剩一隻了，都怪鵬飛，要是早一天去，兔子肯定不會被賣掉這麼快。”顧忠皺著眉頭長嘆一口氣，“要不，咱們試試買別家的兔子？”

“不了，上次你買了一堆蘿蔔，吃著沒有一點覺。”顧五當即否決。

“……，這也不能怪我呀。”顧忠委曲的說道，“誰能知道，只有那個小姑娘家的蘿蔔纔對您的胃口，也就怪了，家蘿蔔怎麼就比別家的特殊呢？”

顧五擡眼瞧了他一眼，他也到奇怪，但是，並沒有過多糾結，他雖然才活了短短十五年，可是，已經好幾次病重徘徊在彌留之際，經歷多次的非人磨難，對於生死他也早已看淡，也許冥冥之中命運的際遇上天早有安排。

想起孩狡睫靈的眼睛，上揚的角勾勒出的自信笑容，輕快又明朗，有著一付讓他羨慕的生氣的樣子。

“蘿蔔倒是還有十來，可這兔子還得等胡家送來，爺，要不，我再去胡家瞧瞧，看看能不能捉幾隻回來？”顧忠那個心焦啊，只剩一隻兔子，再熬一鍋湯兩三天就沒了，爺好不容易能吃點帶葷的東西，難道又要斷了？

“外面天氣如何？”顧五沒有回答顧忠的問題，只是著門口問道，他已經好些天沒出過房門了，外面下雪還是天晴他都無從知曉。

“今早雪就停了，下午的時候還出了一會兒太，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顧忠回道。

“嗯…”顧五坐起子，下牀汲著鞋，慢慢走向窗戶。

“爺…爺…外面還是很冷的，雪化的時候比下雪冷，您小心些…”顧忠趕拿過掉落在牀上的貂皮大氅給他披上。

顧五輕輕推開半扇窗戶，清冷的寒風佛面而來，一掃房溫暖卻渾濁的空氣。

院落裡，地上的積雪已被清掃乾淨，而，樹梢頭房檐上依舊積雪厚重，偶有寒風吹過，樹梢邊上鬆散的雪球便簌簌直落。

“爺，這雪至還得兩三天才能化完，化雪天冷意骨，冷風更是浸人，還是把窗戶關上吧，冷著了可不好。”冷風不斷的從窗口涌進，顧忠一臉焦急卻不敢手關起。

“咳咳……”清冽的寒冷吹到顧五臉上，果不其然的引起了咳嗽。

顧五轉過子，慢慢走回牀沿坐下。

顧忠連忙把窗戶關上。

還是太勉強了。

顧五角泛著苦笑，拖著這樣一付脆弱的，自己真是沒有一任的權利。

“爺，您還沒給夫人回信呢，要不，先給夫人寫封回信。”察覺到顧五低落的緒，顧忠眼珠微，換了話題。

“嗯…”顧五點頭起，坐到了一旁的黃花梨木書桌前。

顧忠趕上前擺好筆墨紙硯，隨後拿起墨條練的磨起一方松花石硯。

看著眼前擺放的上好宣紙，顧五卻有些無從下筆。

母親信裡的意思，讓他最好能回家過年，他出門遠行半載，祖母父親兄弟都甚爲掛念，表妹尤雨薇來了好幾次，一直詢問他的消息，問要不要把他現在的地址告訴。

顧五名顧祺，字修柏，是工部尚書顧霖的子，顧霖有三個兒子五個兒，其中，只有長子顧玦和子顧祺是嫡妻安氏所出，其餘一子五都是妾氏所出。

長子顧玦年歲二十有五，早已家生子，膝下育有一兒一。

而子便是顧祺，年方十五，長年病弱臥牀，其母安氏在懷他的時候，了驚嚇導致早產，從小便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

顧霖雖然妻妾兒衆多，但，世家出的安氏也不缺心機手段，把顧府後院的實權攥在手裡，除了一妾氏育有一懦弱膽小的兒子外，餘下的妾氏生的全是兒。

安氏出高門世家，自小秀麗聰慧，嫁與當時的顧霖還算是下嫁，新婚初時，顧霖自是對百般疼萬般遷就，生下長子顧玦後，日子過得更是一帆風順諸事如意。

唯一憾的是，生長子顧玦的時候傷了子，隨後的十年裡，看著庶子庶一個一個的蹦出來，自己的肚皮卻依舊毫無靜，不免心意難平。

直到長子顧玦已經十歲，安氏才滿心歡喜的懷上了第二胎。

好不容易懷上，安氏當然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差池。

儘管安氏一再小心，意外還是發生，懷孕七個月多月的時候，安氏在庭院散步，被竄出的野貓嚇到，一不小心了一跤，當即下出腹疼如絞。

艱難的把孩子生出來後，看著嬰兒如小貓般孱弱的聲，安氏愧疚得淚如雨下。

一直過了這麼多年，安氏每每想到因爲自己的不小心，讓顧祺長年累月的生病臥牀，不能像正常孩子般健康長，安氏的心就像被刀割般疼痛。

而後，安氏基本上把所有的都傾注在顧祺的上，其結果便是，長子顧玦有很長一段時間非常不喜歡顧祺，原因很簡單，顧祺還沒出生前，安氏對顧玦也是關心備至寵無度的，卻不曾想，病弱的弟弟顧祺一出生便奪走了安氏所有的關和注意，直到顧玦親生子以後，有了爲人父母的會，才慢慢放下對顧祺的偏見。

只是，從小不親近的兩人，沒有太多匯，即便是顧玦有心親近，兄弟兩人的關係依舊不冷不熱。

顧祺與父親顧霖的也不親厚，顧祺長年待在自己的院子裡養病，很有機會到上房問安，而顧霖居高位，時常忙碌不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關心陪伴病弱的子，只偶爾會空探他一下。

顧府最在意顧祺的，自是安氏，每日的行程都是忙著把府事務理妥當，便直奔顧祺的院落，無論炎夏寒冬颳風下雨，一天都不會落下，這份沉甸甸的拳拳子之心，陪著顧祺度過了很長一段灰暗乾的病弱時期。

安氏對顧祺極其溺，只要是顧祺想要的東西，傾盡全力都要弄到，而顧祺想要做的事，安氏也從不阻攔，唯求顧祺病弱消瘦的臉上能有幾笑容。

是以，即便顧祺狀況極差，卻還要求離京遠遊，安氏滿心不捨卻還是淚眼汪汪的答應下來，若非安氏還得主持中饋管理顧府務，是恨不得一路陪行心照顧。

安排好親信的心腹隨行，安氏萬般不捨的送別顧祺後，便開始十日一封的家信噓寒問暖，從不間斷。

隨行的韋大夫，每十日還得寫信回去細細稟告顧祺的狀況。

顧祺對母親的行爲雖然很是無奈，但每次他還是會回信，這個世界上能這般毫無底線寵溺他的，也只有母親安氏了。

顧祺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起筆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