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鏡的宿舍一共四個人, 其他三人結伴回來的時候看到坐在床邊的黑發青年，臉上原本嘻嘻哈哈的表頓時一僵。

　幾秒鐘的寂靜后，幾人不約而同地無視了他, 繼續說說笑笑, 就仿佛喬鏡在宿舍里是個明人。

　他們前的校徽都是白的, 代表著這些人都是機甲相關專業的學生。剛才喬鏡已經問過阿萊了, 在這座聯邦第十三公立高校，佩戴白校徽的學生占了絕大多數, 剩下的就是兩個特殊的專業——

　喬鏡所在的古文學，和魏邱所在的模擬縱專業。

　前者加上老師都沒有五個人，完全可以直接忽略；至于后者，那可是全星際最吃香的大熱專業，每年就業率高達百分之百，出來的學生全都是炙手可熱的搶手貨, 基本在還沒畢業的時候，就會被各大公司和聯邦部瓜分一空。

　無他, 只是因為在這個科技高度發達的時代, 人本的能不再是決定因素，機甲就可以實現人類一切關于探索星空、征服宇宙的夢想，而B級以上的機甲, 都需要強大的神力來驅。在十幾年前聯邦推出了腦波鏈接裝置后, 神力的重要更是被抬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通過這個裝置, 他們甚至可以實現共通，哪怕足不出戶，也能夠品嘗到全星際的食、驗到世界各地的奇景、駕駛機甲風馳電掣脈賁張的快/。

　因此, 人類狂熱地追捧那些擁有高神力的人們, 很多模擬縱專業的學生畢業后除了參軍外, 最大的流向還是在星網注冊為主播，駕駛機甲參加各種大賽，用不了兩三年就能賺得盆滿缽滿，名利雙收。

　這也是為什麼魏邱能在學校里橫著走的原因。

　這一屆的模擬縱專業一共就招收了二十名學生，而魏邱的神力則是其中最高的，在學評估時達到了驚人的87分。要知道，聯邦給出的平均值才72分，而模擬縱專業招收學生的最低標準是80分。

　所有人都說，魏邱將來的就必定不可限量。

　機人過來了，喬鏡把收拾好的大包給它們，一邊跟在他們后一邊問008：“我的神力是多分？”

　008：“宿主你要對自己有自信，你第一次進虛擬世界就能創造一個城市，這其實就是神力的象化表現了。我的計算標準和這個世界的不太一樣，但我可以保證，你比那個魏邱強多了！”

　喬鏡“唔”了一聲，又問道：“那個年輕人呢？”

　“他其實也不差，”008說道，“神力的強度一部分來自于傳，他父母的神力都很高。他雖然不算是天才，但也在普通水準之上了。”

　聽到這番話，喬鏡不又想到了在那封書里，青年用一種卑微又無奈的語氣說自己“很沒用”，明明他比大多數人都強，卻只是因為選擇了一條不好走的路，再加上外界給他的種種負面力，被人一再打下，格才會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宿舍已抵達。”

　機人的播報聲讓喬鏡回過神來，但當他抬頭去時，眼前的這一幕場景卻讓他陷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這……真不是危樓嗎？

　由于那場大災難，五千年的漫長歲月中，有近一半人類都在艱難求生的宇宙開荒時期，這也是最初喬鏡覺得科技的發展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快的原因。像是剛才他離開的宿舍樓，看上去就是一棟普普通通的高樓，只不過電梯和部的設施非常先進，總得來說還是符合預期的。

　但是面前這棟只有三層樓的紅磚樓，喬鏡看著它，一時間竟幻視起了八十年代城市郊區的拆遷房。

　而當他聽說接下來古文學專業的學生們住宿和上課都要在這棟樓后，更是對這個專業在學校的地位有了清晰的認知。

　他讓機人幫忙把包放到了宿舍，唯一讓喬鏡到寬的，就是宿舍是一人一間，他終于不用再適應新舍友了——雖然上個世界的章書旗人不錯，但相比之下，他還是更愿意一個人呆著。

　一個人……

　喬鏡終于想起來自己忘記什麼了，他恍然道：“景星闌呢？”

　008：“他目前的坐標距離這里的直線距離只有三公里，估計過會兒你就能看見他了。”

　喬鏡點點頭：“那就好。”

　為了避免類似于胭脂巷那次的危機事件再次發生，早在上個世界他們就商量好了，到時候008提供坐標，景星闌主來找他。

　他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發現青年留下的那個大包裹里除了被褥外，最多的就是各種書籍了。但是看上面的出版日期，基本都是十幾甚至是幾十年前的舊書，只不過被他保存的很好，能看出來主人對這些書籍小心翼翼的護。

　對于喜歡閱讀的喬鏡來說，看著這些舊書，他卻覺到了一淡淡的心酸。

　他本無法想象一個沒有文學的世界。

　就算未來時代的人們檢測出的神力再高，在他看來，這都是一片神貧瘠的荒漠。

　就連百年前的社會都開始反思，失去了文化基的民族無法真正強大，五千年后的人們卻直接忘了自己的過去，還對那些想要喚醒他們的同伴冷嘲熱諷，實在是讓人覺到莫大的諷刺。

　喬鏡嘆了一口氣，剛準備出門找點兒吃的，突然前的校徽輕微地震了一下。

　阿萊的投影再次出現，告訴古文學專業的所有學生都去宿舍樓下集合。

　他出門的時候，整條走廊安靜的就像是鬼屋一樣。

　……其他學生呢？

　等喬鏡到了樓下，才發現除了自己以外，空地上還站著一個燙著黃小卷的年輕男生。他看到喬鏡過來，有氣無力地打了聲招呼，看上去就跟還沒睡醒一樣。

　他們專業課唯一的那位老師也在這時走了過來。他看上去足有七十來歲了，滿頭稀疏的銀發，材瘦小干癟，坐在一輛白的飛行上，速度堪比爬。

　那個黃小卷按捺不住地抖起來，著急地問道：“老師，還有一個人呢？”

　“……啊，”這老人家大概是上了年紀，在聽他說完之后足足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剛才退學了，現在這個專業就剩你們兩個了。”

　喬鏡：“…………”

　這配置，不愧是聯邦“頂流”專業啊。

　“這是你們的學費，”那位老師又巍巍地說道，“等完之后，機人會把教材和課表一起送到宿舍的。”

　黃小卷一看到投屏上的數字就了起來：“怎麼這麼貴！？都快是其他專業的三倍了！”

　老師：“因為你們是小班化教學。”

　黃小卷：“…………”特麼重新定義小班化教學。

　他張了張，最后只能垂頭喪氣地認栽了。

　“這位同學，”等老師走后，他轉頭看向一直站在旁邊默然不語的喬鏡，憤憤不平道，“你也覺得不公平對吧？最多的學費，上最爛的專業，住最差的宿舍，簡直太過分了！”

　他抱怨了半天，忽然問道：“對了，同學你的神力多？”

　喬鏡想到之前008說的那番話，謹慎地給了一個平均數：“72。”

　沒想到，那黃小卷卻怪起來：“你居然有72？這麼高！那你為什麼要來上這個專業？”

　喬鏡：“因為……喜歡？”

　黃小卷用一臉看怪的眼神盯著他，無法理解地搖了搖頭。

　“要不是我的神力測評不及格，”他嘟囔道，“鬼才會學什麼文學呢。畢業即失業，讀書又填不飽肚子。”

　他大概是覺得喬鏡不可理喻，也懶得再說什麼，一路唉聲嘆氣地回了宿舍。

　喬鏡問008：“這個世界里，一共有多學校開設了文學相關的專業？只要是和文科沾邊的都算。”

　008統計了一秒鐘，回答道：“聯邦一共有三大星域，這里是中央星域的中央星，也就是聯邦的中樞。目前只有中央星上的幾家公立學校設置了文科專業，在校學生共計兩百零七名。”

　那就是基本約等于無了。

　文明斷層造的影響比喬鏡想象中還要嚴重太多，他讓阿萊打開了這個世界的網絡，也就是傳說中的星網，發現上面也有類似于熱搜一樣的排行榜，但上榜的基本都是各種機甲大賽的結果、聯邦議會發布的各種政令以及關于明星主播的討論，娛樂版塊占了近九的部分。

　星網上甚至沒有大熱的電視劇和電影，所有熱度都集中在全息直播上。觀眾通過腦波儀鏈接到主播的神世界，還可以選擇不同的視角觀看；而為了留下觀眾，這些主播則開始了群魔舞，喬鏡都還沒點進去呢，看封面就已經開始覺得不適了。

　怪不得現在沒人看書了，他想，這種直接的刺激，的確比閱讀文字要來的輕松許多。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文學家嗎，”正當他準備回宿舍時，不遠卻傳來一道怪氣的聲音，“怎麼了，一臉嚴肅地思考人生呢？是后悔選這個專業了嗎？”

　喬鏡抬頭去，果然看到了魏邱和其他幾個模擬縱專業的男男站在那里，雙手抱臂嬉笑著著他。

　他頓了一秒，轉就走。

　“唉，別走啊！”

　魏邱一個步擋在了他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喬鏡一眼，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后又勾起角，恢復了往常那副里氣的模樣：“今天膽子很大啊，居然敢無視我了。難不是因為被我看到那封信，不小心刺激到你了？”

　喬鏡淡淡道：“讓開。”

　“別啊，我只是來看看你的。”魏邱說著，還轉回頭看了一眼后的宿舍樓，立馬臉都皺了一團，“等一下，你可千萬別告訴我，這就這是你們專業的宿舍樓吧？這是剛被炮轟過嗎？還是說，你們搞文學的都有點兒不正常的癖好？”

　后又傳來一陣笑聲。

　這一回，喬鏡終于肯正眼看他了。

　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語氣卻帶上了一厭煩：“滾。”

　雖然喬鏡能覺出來魏邱和自己說話的語氣不像是單純的來找茬，倒更像是一種不甘心的怪氣，看著他的眼神也很奇怪……但喬鏡并不想知道他到底有什麼心理疾病。

　因為就結果而言，他的確是垮那個年輕人的最后一稻草。

　魏邱被他這個“滾”字給震了一下，或許是沒想到喬鏡今天居然沒像往常那樣紅著臉和自己據理力爭，舉出一二三四五條例子試圖說服他文學其實并不是沒用的學科，而只是表現出了一種再懶得和他廢話的冰冷態度。

　這種落差讓他有些惱火地皺了眉頭，手想要抓住喬鏡的肩膀：“看到這種宿舍樓你居然還能？當初我可是給過你機會進我們專業的，你——”

　“你什麼？”

　一道冷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喬鏡猛地轉頭，在看到穿著一銀黑軍裝式校服的青年時，他愣了一下。

　現在的景星闌……看上去好像比他的年紀還要小一些啊。

　魏邱盯著他上的聯邦中央軍校生特制校服，臉一僵，但還是反問道：“你誰啊？我跟他說話，關你什麼事？”

　“喬鏡的事就是我的事，”景星闌跳下飛行，的機械在短短幾秒便收折疊變了他的手環，“怎麼樣？”

　說最后這句話時，他直接無視了一旁的魏邱，直勾勾地向了喬鏡。

　喬鏡點點頭：“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