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里，安安靜靜。

霍以驍說溫宴想借他的手報仇，并不是瞎說的。

沈皇太后有二子一，只是兩個兒子英年早逝，沒有留下香火，若不然，也不會轉而支持當今皇上。

那一，是永壽長公主。

溫子諒拒做駙馬，后來娶了夏太傅的兒，這事在京中不是什麼，霍以驍自然也聽說過。

在溫子諒獄后，長公主曾進過牢房，離開時面鐵青。

當時說了些什麼，霍以驍不清楚，但想來不是什麼好話。

說溫宴和長公主有仇，便是因此。

溫宴一直沒有說話。

霍以驍盯著的神看了一會兒，猜定是在想解釋之詞，他不由輕輕笑了笑。

不是愉悅，而是幾分自嘲，幾分無奈。

溫宴深思慮后說出來的話，自然是飾太平，其中真假，能有三分真，都是小狐貍客氣了。

而且，從兩人頭一回在西子湖上談及此事起，差不多已然過去半年景。

半年后，溫宴被問及時，還是會沉思要如何周旋，足以證明，這數月之中，溫宴本沒有想好要怎麼說。

否則，以小狐貍這麼能騙人的一張，早就把故事編圓了。

何至于這會兒來皺眉頭？

溫宴是覺得，他便是再多問幾次，也不會真的一個解釋，才有恃無恐？

可要霍以驍來說，他想聽真話，而不是飾之詞。

冠冕堂皇，還不如不聽。

也是他自己尋煩惱，明知道溫宴沒一句真話，還非得時不時問一回。

沒勁兒……

就像他自己的出一樣。

皇上給他一個多“好聽”的名頭、多“名正言順”的母親，霍以驍都覺得沒意思。

假的便是假的，他需要的真實、真正的母親，皇上永遠也不可能給。

思及此，一子煩悶從心頭升騰起。

霍以驍手去拿酒盞，里頭的酒已經涼了。

他不由蹙起了眉。

冷酒也比無酒好，他正往口中送，一只白皙的手突然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依舊是有些涼，又有些，一如當日在花船之上，也是這麼一只手攔住他，與他說“喝涼的不好”。

有那麼一瞬，霍以驍想，小狐貍不說就不說吧，有自己的私心就有吧，誰還沒有一些不愿說與人聽的心思？

總歸是一條船上的了。

他在書房里大放厥詞，幾乎就沒有下船的可能了。

小狐貍再沒有誠意，起碼不至于害他。

再說了，已然救了暄仔一命。

暄仔的命，這個份量也很沉了，難道還不及幾句真話？

他沒必要和溫宴計較到底。

“算了吧，”霍以驍把酒盞放下，頭滾了滾，“編不出來誠意，就別編了。”

他給了臺階下，本以為溫宴會從善如流，結果，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溫宴倒掉了酒盞里涼了的酒，提起邊上溫著的酒壺，慢慢注了一盞，上道：“我的誠意，只怕驍爺不信，我說出來，你定要哼我是胡說八道。”

霍以驍揚眉。

不得不說，宮中長大的人，一張，進退之間，算計得明明白白。

這是一封戰書，如果今天他不接戰，往后真的是不用再“心來”問了，溫宴一句“你都不信”就給他堵回來了。

“我原想著不跟你計較了，”挲著酒盞，霍以驍的視線落在了溫宴的眼睛上，“可誰讓你下戰書呢，你說，只管大膽說，我信。”

溫宴沒有回避霍以驍的目。

遲早得“招”的，只是鋪墊要做好，驍爺的也得順好，不然一開口就把霍以驍氣得不想聽了，那要再找補，可就難了。

這事兒，經驗富。

“我做過一場夢，”溫宴道，“很長，從我回臨安開始，足足十三年，也很真，每一天、每一樁事，我參與其中，黃粱一夢。”

看到霍以驍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幾下。

溫宴繼續道：“ 瑞雍十四年，太妃娘娘接我進京，我嫁你為妻……”

只挑要的事說，畢竟，十三年太長了，真要細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以霍以驍的脾氣，即便他剛才說了大話，也能被的“三天三夜”氣得甩袖走人。

霍以驍沒有話，就聽著溫宴說。

越聽越想笑，被氣的。

親人平反、大仇得報，聽起來真是個不錯的故事。

雖然其中也有讓人痛心之。

溫章殘了，暄仔死了……

霍以驍道：“你說，我跟你做了八年夫妻？”

溫宴面不改地點了點頭。

霍以驍“呵”了一聲：“有沒有孩子？”

“算是有吧……”溫宴道。

霍以驍疑，這還能“算”的？

他道：“都說當母親的舍不下孩子，你怎麼沒心沒肺的？”

“寒癥，”溫宴解釋道，“好不容易才養好了，結果剛診出喜脈，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的黃粱一夢就醒了。”

那個孩子，對溫宴而言，實在太過模糊了。

當時是盼著能夠懷孕的，只是那份喜悅才剛升起，就已經結束。

沒有過胎，沒有經歷過生產，沒有親手把乎乎的小娃娃抱在懷里，一切都空的。

若是前世多活上一些時日，真真切切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個流，在回過溫泉莊子時，會更加不舍和難過。

一時之間，溫宴也說不好，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霍以驍按了按眉心。

他先前的那句話，真的說太滿了。

他信什麼呀信！

這從頭到腳，他一個字都不想信！

小狐貍哪里是大膽說？本不知道膽兒長什麼樣！

這一番故事，能直接記下來送去書局付梓，編志怪演義，也不過如此。

霍以驍想說自己不信，只是話到了邊，還是咽下去了。

他不能“食言”。

小狐貍設計地真好，把他的后路都堵上了。

反正他不信也得信。

怪他，他錯怪溫宴了。

溫宴并非是什麼都沒有想過，花了半年編了個故事，就等著這個機會。

霍以驍深吸了一口氣。

后悔！

就不該問。

讓溫宴靜心準備的故事無發揮，憋死小狐貍！